我不愿意欠他人情,本来是罗超要请我吃饭啊,凭什么要他请?坚持要把钱给他,可关傲君没看见似的摆手让服务员赶紧结账去,然后摸摸有着细小胡茬的下巴,低着眼睛说:“怎么?你还打算再顶我下巴一次?”
靠!我还以为他很宽容早把这事儿忘了,原来这家伙一直耿耿于怀啊!
关傲君坚持要送我回家,没看出来,这家伙还挺绅士。下车之前,关傲君叫住我:“柳小姐,罗超奶奶的事,请你不要告诉别人。”
我关上车门,“麻烦你,以后不要叫我柳小姐。”
关傲君了然地挥挥手跟我道别,“Bye-bye。”
回到家,把猫粮给“牛和羊”打开,我拍拍它的头,“牛和羊啊,这可是进口猫粮,你别吃瞎了啊!还是个帅哥给你买的!”
“牛和羊”埋头苦吃,听到我说“帅哥”两个字,抬头冲我“喵”了一嗓子,作明白状,那样子好像在说:“帅哥老娘见多了,你在那儿花痴个屁啊?”然后继续吃。要不是怕被它抓伤,我早把猫粮抢过来倒了--这死猫!
我正给“牛和羊”倒水,马青电话来了,开场白都没有一个就说:“身份证号。”
“干吗?”
“少废话,告诉我。”
“警察叔叔说,不能随便告诉别人。”
马青有点气结,顿了下,说:“订机票。”
我一听要出门,来了精神,“上哪儿啊?”
“上海。”
我把“牛和羊”托付给邻居照顾,拎着行李去了首都机场。
换登机牌的时候,听到正在工作的两个小姑娘脸色绯红地聊天。一个说:“小关果然是个超级帅哥啊,比电视上还帅!”另一个说:“是啊,这么帅的男生,竟然有人说他不如罗超!”第一个问:“谁说的?”第二个答:“就是《星体育》那个不知死活的傻记者柳田嘛,都在说她是小关的女朋友,我怎么看她那么不顺眼?”旁边一个拖着行李箱的小姑娘插嘴说:“迟早有一天被小关甩掉!我觉得她是罗超派来的……她其实是罗超的女朋友,成天伙同罗超的粉丝诋毁我们小关!”
我在一边听着,汗流浃背,死的心都有了,这帮小姑娘,想像力也忒丰富了点儿吧?不过也不能全怪她们,这世界上还有个叫柳怡的小说家跟着搅局呢!
我战战兢兢地递上身份证和机票,柜台里的小姑娘看了一眼,抬起头看看我,“怎么跟那家伙同名啊?真不吉利……”
妈的,什么叫“那家伙”?我怎么了我?可这会儿我哪敢告诉她们我就是《星体育》的柳田啊?那不是找死吗?
拎着手提箱上了飞机,我仍旧在郁闷,后座上一个带笑的声音说话了:“美女,真巧啊!”
回头,罗超阳光灿烂的一张笑脸出现在我面前,我立马把刚才的郁闷丢到九霄云外去了。马青可没告诉我可以跟国家队同机啊,早说我就打扮漂亮一点儿了,没准儿可以让罗超眼前一亮呢!
“你心情不错?”
罗超站起来,双臂支在我的椅背上,“我奶奶病情稳定了。”
我张大嘴,“你怎么知道我知道?”
罗超向后一指,“关傲君同志还有个别名叫关大嘴,你不知道?”罗超话音刚落,关傲君那边已经一脚踹过来,“罗大嘴,那是你的名字吧?”
我站起来跟关傲君说:“那个,猫粮,谢谢你。”
关傲君把背包塞在座位底下,“没事。”
罗超推了关傲君一把,“你还吃猫粮呢?”
关傲君头都没抬一下,把罗超的手拨开,“去崇文门买东西,被人拦住推销,我懒得废话。”
“坐好,扣好安全带。”头顶一个冰冷的声音传过来,冻得我浑身一寒,赶紧坐下把安全带扣好。抬头一看,是摆着一张扑克脸的陶永鑫,哦,这不是说我呢,是说后面两个男生。“你好。”他这是在跟我说话,声音明显暖了一个季节,“你一个人?”
“报社写羽毛球的记者只有我一个。”看着这个传说中的铁血教头眼睛里滑过一丝失望,我追问了一句,“陶指导,您,找马青?”
陶永鑫居然在我旁边坐了下来,扣上了安全带,表情从扑克牌变成了邻家大哥,“她还好吗?”
我有点受宠若惊,往窗边使劲靠了靠,“那个……她很好。您……跟她很熟?”
陶永鑫笑了。他笑了!我差点就掏出相机拍照了--这也算头条新闻啊!“算是熟吧。”他说,“我刚打球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
我掰着指头算了算,陶永鑫刚进国家队,那马青应该是在念大学才对。啊?他们俩居然认识十多年了?
陶永鑫似乎对跟马青有关的话题非常感兴趣,我说的所有报社里的事他都饶有兴致地听,然后时不时插句嘴,也不知道我们俩这是谁要写新闻稿。陶永鑫还特地告诉我,跟他说话不用“您”来“您”去的,大家年纪都差不多,不用那么客气。
我心说谁跟你年纪差不多啊,你老人家都四十了,比我大多了!
“陶指导,你真的把二楼清空了?”
陶永鑫冲我微微一笑,“这你都知道了?”他回头,“你们两个,谁说的?”
罗超和关傲君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一个脸上写了“我可不知道”,一个脸上写了“不是我干的”,谁都不说话。
陶永鑫有点无奈地转过脸,放低声音说:“后面那两个小家伙,到底哪个是你的男朋友?”
我一愣,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开玩笑!”
“看起来你比较喜欢小罗一点?”
我的脸“腾”地就红了--心事被这么一个才照过一面的大男人看穿,实在是够尴尬。这时候,飞机遇到了气流,剧烈地颠簸起来,我有飞机恐惧症,因为几年前有个很要好的大学同学从北京坐飞机回大连家乡空难过世,所以我一直都害怕飞机这玩意儿。这回遇到了气流,我更害怕了,抓紧了扶手,脸色发白,冷汗直冒。
陶永鑫抬起手,拍了拍我的手臂,“没关系。”
可我看这位冷血教练的表情也有些紧张,可能他也没遇到过这么强烈的颠簸吧?广播里空姐焦急地警告乘客扣好安全带,千万不要擅自走动。飞机上的人都有些慌了。
我求助似的回头看罗超,看到的景象很令我崩溃--罗超拿着PSP专注地打游戏,关傲君则盯着手提电脑飞快地滑动鼠标--他在玩接龙游戏吧?这两个家伙,心理素质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啊!两个家伙以为自己不在飞机上吗?到底是神经粗还是对什么都不在乎?莫明其妙嘛简直!
飞机穿过了气流,渐渐平稳,我长长出了一口气。陶永鑫含笑看着我,搞得我很狼狈。这种时候,还是岔开话题为妙,“陶指导,我听说,这次集训,拒绝一切采访?”
陶永鑫若有所思地看了我几秒钟,然后点头,“是。”
我正在思考怎么能说服陶永鑫让我多少看一看,好跟马青交差,陶永鑫又说话了:“不过,你例外。”
国家队在梅陇训练基地驻扎,我找了个宾馆住下,拨通了孙明辉的电话。
自打他从南方回到北京,我还没跟他仔细聊过,关于陶永鑫、关于他、关于马青,我有一大堆问题要问。
我告诉孙明辉陶永鑫给我开了绿灯,我是唯一一个可以去采访这次封闭训练的记者,孙明辉幽幽地说:“他还真是爱屋及乌啊……”
“你说什么?”
孙明辉停顿了一会儿,听筒里传来“哗哗”的声响,八成是他找了个枕头躺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跟我海侃,“当年,陶永鑫和我,是羽毛球界挺出名的一对儿好兄弟,私底下关系特好,有人说对方一句不好都不乐意,吹胡子瞪眼的。他第一,我第二,那么多年,我一次都没赢过他,一次都没有。可以这么说,你看到罗超和小关,就看到了当年的陶永鑫和我。”
“那马青呢?”我插嘴。
孙明辉喝了口水,“我们俩几乎是同时进的国家队,我从北京队过去,他从辽宁队过去,我们俩住在一个房间里。我怎么也算个主人,就一直带他在北京转,一来二去,就熟悉起来了。”
“我问马青!”
“你要想听故事,就给我安静点儿!”孙明辉有点火,见我不吱声了,才继续说,“马青……马青那会儿是大学生,喜欢打羽毛球,有一次我跟陶永鑫出去逛,看到她正在挑羽毛球拍,售货员一个劲儿地给她推荐一把贵得离谱却不怎么样的拍子,陶永鑫看不下去,就走过去拿起一把拍子递给马青,说‘买这把’。”说到这儿,孙明辉笑了,“我到现在都记得马青当时的表情,脸上就写了四个字:一见钟情。”
我在这边差点掉下床去,“你说什么?你说马青……马青跟陶永鑫他们俩……”
“对。他们俩是一对冤家,你爱我的时候我不爱你,我爱你的时候又没法在一起。可能是老天爷瞧着他俩有意思,让他们折腾了这么多年也没结果。”
“怎么回事儿?”
“嗯……简单来说,就是马青喜欢陶永鑫的时候陶永鑫没心思想这些事儿,马青就找了个男朋友相处,可陶永鑫又回过神来觉得他喜欢马青,不能放弃,这会儿马青觉得陶永鑫以为她好欺负,说什么也不同意。后来陶永鑫退役了,跑南方去了,马青后悔了,可嘴上不说,他们俩就这么僵了很多年,谁也不找谁……唉,说来话长,以后再跟你详细说吧。反正只有一句话,我跟陶永鑫认识十几年来,没有一样比得过他,有他在,我永远都只能当第二。”
这话孙明辉说得颇有点无奈,可我却没心没肺地接了一句:“那不是跟关傲君一样?”马青找替补男朋友都不找孙明辉,可见他是多么的衰!
孙明辉有点火,可还是压住了火气,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柳田,你太不了解小关了。他跟我不一样,他是个天才。”
“辉哥你别逗了,他是天才?那罗超是什么?”
“罗超也是天才。只不过他的能力都被人看在眼里,而小关的潜力有多少,谁也不知道。”
我对孙明辉的这种观点表示了相当程度的不屑一顾,孙明辉不动声色地问:“宝贝,你喜欢罗超,是吧?”我不置可否,孙明辉又说,“罗超太锐利,不适合你,你最好别碰他。”
我不乐意了,“我又不是纸糊的,还能一戳就破?”
孙明辉又问我懂不懂什么是爱情,我说不太懂。孙明辉说:“你能为了罗超付出一切吗?”
“我干吗要为他付出一切啊?”
“那么,等到你能为他付出一切的时候,再去碰他,要不是就别去,受伤了都不值得。”
“哎我说孙明辉,你追马青追了这么久,我什么时候给你泼过冷水呀?怎么我一打算谈恋爱你就拆台呢?”
孙明辉乐了,“得,得,我不说了还不成吗?不过话说回来,大家都在说你跟小关是一对儿,我觉得你俩挺合适,都是单细胞动物。”
挂电话之前孙明辉还在嘱咐我:“罗超是个危险品,你这种易燃易爆的人最好别靠近。”
接下来三天的封闭训练可是让我大开眼界,我像个松鼠一样蹲在场边,目瞪口呆地看着陶永鑫独特的训练方式,几次掐自己,确定这不是在做梦。
所有队员集合到一起,陶永鑫一个一个指出他们的问题,做针对性训练。最离谱的是罗超,陶永鑫说他爆发力强协调性却不太好,让他去跳芭蕾舞。听见陶永鑫这话,罗超的下巴差点砸到脚面上,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陶导,你是说,我去跳芭蕾?我?”
陶永鑫手臂向后一伸,“老师在那边等你,去吧。”
罗超站在原地看了陶永鑫一会儿,看他没反应,迟疑地走开了,一旁的关傲君幸灾乐祸地朝罗超挥手,陶永鑫又叫了关傲君,“小关,你跟我过来。”
陶永鑫把关傲君带到场边,也不避开我,坐在地板上就开始跟他促膝长谈。我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式,陶永鑫冲我摇摇头,“这个,不能写。”
关傲君没理我,面对陶永鑫坐下,长腿一伸,我能清楚地看到他雪白的皮肤上有一块特别明显的淤青。什么嘛,一个男生,皮肤居然白成这样,实在太没天理了!
陶永鑫的开场白很干脆:“从你进国青队,我就开始关注你,你天分很高,非常难得。可是你的心理上有一些障碍,导致你到现在始终都赢不下冠军。”关傲君不说话,陶永鑫继续说,“你左腿上的伤恢复得怎么样?”
关傲君下意识地扶了一下膝盖,“没事了。”
“可是你到了什么时候都在意这个伤。亚运会你为什么输?自己有没有总结?洛亚那道坎,你就真的过不去了?”
关傲君闻言脸色微微一变。
洛亚?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怎么马青孙明辉陶永鑫都说起过呢?怎么关傲君每次听见这俩字都跟见到鬼一样呢?
“从现在开始,我给你做特训。”说完,陶永鑫站起来,“你跟我来。”
我眼瞅着陶永鑫把关傲君带了出去,而陶永鑫显然是不想让我跟着,虽然好奇得要命却只能眼巴巴看着这个大新闻从我手边溜走。
再看罗超,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生,穿着宽松的运动服,跟着一个舞蹈老师一本正经地做芭蕾基本动作,那场面简直滑稽到家了。尽管我喜欢罗超,可是看到这种情景,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罗超一改平日里的阳光帅哥样子,板着脸,一副要吃人的表情。那个芭蕾老师特别认真地纠正着罗超的动作,把罗超弄得哭笑不得。
联想到刚才关傲君毫无血色的一张脸,聪慧如我立即有了预感--羽毛球队两个顶梁柱要造反了。
造反不是说这哥俩想把陶永鑫打一顿,关傲君和罗超只是想见识一下陶永鑫在球场上的实力。
老话讲,有状元徒弟,没状元师傅。虽说陶永鑫当运动员的时候非常辉煌,可眼下想挑战的是世界排名第一和第二,陶永鑫这把老骨头还不被折腾散架了?
听了两个人的要求,陶永鑫眉毛向上一挑,“怎么个比法?”
关傲君说:“一球定胜负。”
陶永鑫活动了一下手腕,拿起了一把球拍,是左手,跟关傲君一样。
关傲君把球递给陶永鑫,“陶导,您先来。”
结果陶永鑫上来先发了一平球,关傲君倒也客气,又平着给发回去了。我看着陶永鑫做好了抽球的动作,可就在他将要弹起的时候,他突然向前一跨,轻轻将球掂到了网前。这是假动作?
羽毛球还能有假动作?那不是篮球里面才有的吗?
球落在地上,关傲君被骗了……
陶永鑫像个几岁的孩子做了坏事得逞了一般,手里一上一下抛着羽毛球,“小关,这就是你世界第二的实力?”
关傲君眼睛里似乎有火苗“呼”地一跳,却没有不快,满脸孩子气的雀跃,只差把“有意思”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超人罗”同学饶有兴致地拿起了自己的球拍,“陶导,还有我呢。”
陶永鑫把球扔给罗超,“你发球。”
罗超微微一笑,一个凌厉的球就发了过来,陶永鑫高高跳了起来,又快又尖的一个球杀了下去,罗超没来得及救。我知道,这并不是罗超的实力不如陶永鑫,而是这个骄傲的世界冠军根本没有想到,比自己年长十几岁的陶永鑫会跳得那么高,杀球那么迅速。
“小罗,太轻敌是不行的。”
罗超站在原地,跟关傲君面面相觑。
陶永鑫语气轻松地一条一条说出罗超和关傲君的技术弱点,还笑着对关傲君说:“你最大的弱点不在技术,自己也知道,是不是?”之后他忽然板起脸,“我没有白头发,你们就觉得我没有威信,是不是?”罗超和关傲君还没从刚才的亲切状态里回过神,都是一愣。陶永鑫放下球拍,“比起其他教练,我是年轻了些,我们私下称兄道弟都没问题,但是赛场上,你们要给我足够的尊重。我知道你们俩脾气大,名气大,但是小伙子们,教练看的是能力不是年纪,懂吗?”
关傲君和罗超都是一脸不以为然,陶永鑫不再说话,转身就走。我蹭过来,拉了拉罗超的衣角,“我听说他特厉害,你们不怕他?”
罗超嘴角向上一挑,“能教中国羽毛球队的人全世界有几个?球打得好就有能力了?”
我摇头,“他在南方除了做生意,还一直在潜心研究羽毛球训练方法,据说弄出了很多世界领先的东西,不过都被他的助手带到S国去了……”
听到S国两字,罗超和关傲君就脸色发青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这两个字消灭掉。罗超冷笑,“他是不是合适的人选,还得再看看。”
关傲君伸了伸胳膊,“想教你就那么难?”
罗超脸上恢复了温暖,“比教你容易点。”
我在边上看得清楚--这哪儿是一对超级高手,简直就是俩活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