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可以深入到每一个的中心。
圣玲和林深一前一后的走着,隔着一米的距离,不远,也不近。
“陆萬去参加英语演讲比赛了,要明天晚上才能回来”林深两手插在裤兜里,就着圣玲小区有些昏暗的路灯,走在前面。
圣玲看不清楚他的脸,灯光下,不带任何表情的侧脸,让她不敢走近,甘愿保持着距离。
“好,”圣玲点头答应着。
“你家快到了吧”林深停下脚步。
“恩,”她依旧是点点头,“谢谢。”她变的和以前一样,一样的拘束。
林深不再说话,转头大步回去。
“明天......”林深走了几步后,突然停下来,轻咳了几声“明天一起去上学吧”
“好”依旧是极其简单的回应。
灯光总是可以把一个人的影子,照的无比纤长,斜拉着每一个人的灵魂,拖拽至深渊。
也许世间最好的默契,不是有人懂你所有的言外之意,而是有人心疼你所有的欲言又止。
陆萬,你知道么,有时候,我真的好羡慕你。可以不受外界的影响,做自己想做的事。无论山的那边还是否是山,海的那边又是否是海,你都能昂首阔步的向前,不担心你的前途,也不怕别人的嘲讽。
灯火辉煌又能怎样,我们亦不过是这小小的一闪星光,活在这个世间数十年,演绎一个或平庸或光鲜的故事,然后在哭声中,谢幕。
第二天早上,当圣玲拎着煎饼果子走到公交车站时,发现早已有一个少年,倚靠在站牌处。清冷的早晨,带着些薄雾,以及微凉的风。
“林深?”她不那么确定,早晨由于温度有点低,她塞着点鼻子,有点闷闷的说。
少年回过头,看到了她。
已经穿上了宽大的冬季校服,依旧是中规中矩的学生头,左手拎着早餐,右手拎着个大袋子。
朝阳总是淡的没有任何温度,附着光晕,让人捉摸不透。
“快点,公车来了”林深向圣玲招着手,嘴角却已微微向上扬起。
朝阳照着万物,带着无温度的“热情”,攀升在云霄。
圣玲小跑着上前,林深才看清,她的手上拎着两份煎饼果子。
“给你的”圣玲憨憨的笑着,浅浅的酒窝,带着她最真的笑容“今天萬萬不在,我想你应该不会自己准备早餐,所以给你也买了一份早餐。”说着,把手上的一份煎饼果子,递给林深。
林深拿着圣玲给的早餐,摸了摸鼻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那奶白色的肌肤下,是带着些许的害羞。林深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烈日里的阳光,带着所有的热情蜂拥而至。
但如果,当他对人拒之千里的时候,他会待人如朝霞,没有温度,也刻意保持距离。
只是圣玲,因为公车已到来,而无暇顾及到林深害羞的小表情。
多年以后,林深问圣玲:如果那时候,你就注意到我了,会不会,我们不用兜兜转转这么久。
圣玲披着湿漉漉的头发,穿着一件吊带的真丝睡裙,看了一眼正认真的想要知道答案的林深。
“不会”
不会,因为那时候的圣玲,卑微如尘埃,和林深做朋友,那都是很久之后才有的想法。
谁改变了谁,谁又拯救了谁呢?
公车已缓缓行驶在路上,即便陆萬不在,圣玲依旧是坐在了林深的后座。
林深始终都看着窗外,侧脸下,高挺的鼻子,奶白的肌肤,一只手托着自己的下巴,修长的手指,骨骼分明。
圣玲从来就不知道,窗外的景色,是怎样吸引了他,让他每天都可以看着重复的建筑,重复的站点而乐此不疲的。
直到林深的学校快要到时,他才不慌不忙的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浅蓝色的盒子。
“给你”林深把书包跨在肩上,带着有些微红的脸,“陆萬打电话给我,让我给你带的早餐”
圣玲木讷的说“谢谢”
圣玲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林深慌忙下车后,那通红的脸是怎样慌乱的掩盖着。
当我们都还没弄清楚圣诞节的渊源,就已经在大肆庆祝这个节日时,互赠苹果,也就成为了当下最主流的方式。
今天一整天,大家都在送苹果的氛围中,互相计较着。
谁收了最多的苹果,谁送了谁苹果,而对方却没有回赠给他,哪对情侣没有互赠苹果,是因为他们已经分手了......
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多人,在送出苹果之后,是带着满满的心意。
圣玲摸着书包里有点鼓鼓的东西,又看着同桌王艳的抽屉里,早已被各种各样的苹果给塞满了。她不在乎,别人给予自己多少,因为那些都是带着虚荣的罪恶,召唤着心灵深处,那不值得的丑陋怪物。
她把自己准备的苹果,从书包里掏出来,悄悄塞进同桌的抽屉。
天黑的时候,请往有光亮的地方行走。
放学之前,阴暗的天突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夹带着寒冷的风。
圣玲缩了缩脖子,想着明天应该带根围脖了。
学校整点的钟准时在校园想起时,圣玲收拾了书包,掏出手机,就看到了陆萬的短信。
“小白兔,你萬大哥回来了”
陆萬总喜欢用大哥,大爷,太爷爷这些称呼词,来彰显自己“赫然超群”的地位。
又是一条短信发来。
“兔儿,可以回来了”
圣玲快速的按下回复键“好”,然后背着有些胖鼓鼓的书包,回家了。
昏暗的天空,夹杂着雨丝,被寒风吹刮到人的脸上,变得很冰凉。
圣玲尽量用雨伞挡着细细雨丝,但腰部以下早已被雨水打湿。鼻子也因为这寒风,冻得通红。
外界的寒冷,好似和公车里的温度,是格格不入的。
圣玲坐下座位后,从书包里掏出一张餐巾纸,擦去了眼镜上的雾气,然后又掏出手机,快速的给陆萬发了条短信。
沿途的公车,带着一览的风景,以及看风景的人,去向另一个目的地。谁知道呢,此刻谈笑风生的两个人,会不会在下一站互相道别之后,就再也不见了呢。
圣玲就着公车里的暖空调,迷糊的打着哈欠,上下眼皮半眯半睁着。
你说,圣诞节那天,会不会有白胡子的老爷爷,也骑着麋鹿,送我一个小礼物呢。即便,我是个中国的小孩。
“圣玲”陆萬一上车就看到了迷糊的圣玲又趴在车背上,脑袋摇的一晃一晃的。“你不怕这次书包有被人“偷走”么”陆萬大大咧咧的说。
圣玲揉揉眼睛,有点傻傻的笑着,说“这次我用胳膊圈着书包带呢”
“比赛还顺利么”圣玲嘟囔着“发你短信也没回,打电话过去还关机了”
“这次比赛老师弄的神秘兮兮的,要没收手机,所以才联系不到我。不过我和林深说了,让他和你一起回家。”
圣玲看了看林深,此刻的他一如既往的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的景物。
远方带给你的,是这个世界里最朦胧的美。你很向往田园般的生活,但如果让你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你也许会不那么情愿了。
有时候,想要和得到,是两种不同的情境。
是啊,圣玲也许在林深面前,永远也成为不了一个主动的人。
她可以在所有人面前,扮演一个乖小孩的模样,却唯独,在林深面前,变得不知所措。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林深有一种能把人看穿到底的能力,如果说人上辈子是由动物转世而来的话,那么林深上辈子一定是一只老鹰了,锐利的眼神,能一眼抓住猎物,爪子一勾,猎物就再也不能动弹了。
也许吧,人敬畏且可怕的,不过是一个你看不透的眼神,以及眼神下,你摸不透的心。
“什么people,”陆萬斜眼白了一下圣玲“小白兔你都不问问你萬哥表现的怎么样么”陆萬把眼睛白到了天际,即便他细碎的刘海已经遮住了大半的眼睛。
“萬萬一定表现的很棒,”她露出洁白的小牙齿,无公害的笑着。
“那是,你萬哥我可以第一个拿到市比赛名额的人,你知道当时有多......”
“平安夜快乐”圣玲立马从书包里掏出了一个天蓝色的小纸盒,打断了即将喋喋不休要胡吹的陆萬。
“切~还算你有点良心”陆萬撇撇嘴,带着点小情绪,当下就手下了浅蓝色的包装纸盒。
上面,是圣玲用彩绘画的卡通任务。大大的眼睛,细碎的刘海遮住了他的一双星星眼,穿着一件蜘蛛侠的衣服,吐着舌头,正夹着香肠吃。
陆萬仔细端详着圣玲画的彩绘。“你这画的是什么”
“蜘蛛侠拯救了全世界后,和他心爱的烤肠一起仗剑走天涯。”圣玲带着奶诺的声音,解释给陆萬听。
曾有一回,圣玲问陆萬“你最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么,”陆萬思索了一会,“成为蜘蛛侠,带着我的烤肠,仗剑走天涯”
“为什么想成为蜘蛛侠”圣玲头一次,追问陆萬一个答案。
“不觉得很酷么,”陆萬用手比划着蜘蛛侠可以用自己的丝,把自己固定在一个地方的样子。“对比林深这个闷骚的人,喜欢红色内裤穿在外面的超人,不觉得我的蜘蛛侠很酷么”陆萬洋洋得意的说。
“不错不错,深得你萬哥的心”陆萬带着一副“家有小女初成长”的表情。
林深把头凑过来,看着陆萬的卡通图案,突然皱着眉头说“陆萬,你的蜘蛛侠怎么把内裤穿在了外面”
圣玲一定是个很爱记仇的小孩。就比如,万年冰山的林深此刻早已笑的前俯后仰的没了形象,而她还一脸无辜的说“可能我在画的时候,把蜘蛛侠和超人混淆了”。
这是不是,她报仇了。
报了当时在公交车上自己把她书包藏起来的仇呢。
陆萬嘟着嘴,不情愿的打开包装盒,“小白兔你一点也不可爱了”。他说。
包装盒里,是一只用金色锡箔纸包着的苹果。锡箔纸上是红白相兼的底纹,以及,有八个纤细的字——年年喜乐,岁岁平安。
“恩~这个平安果,有创意。”陆萬憋着嘴,无比深沉的说“小白兔,你哪里买的这个?”
“我自己的瞎弄的”圣玲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不喜欢的话,你扔掉吧”
她总觉得,苹果的贵贱,不足以去衡量对一个人祝福的真诚度。外婆总对她说,这个世界上,最不缺乏的,就是用金钱累积的忠诚与友好。
“此兔之作,尤为上心,深得我意,溢于言表也”陆萬摇头晃脑的,又开始喋喋不休起来。
圣玲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从书包掏出另外一个盒子,伸手搭了搭林深的肩膀“给你,平安夜快乐”
人与人之间,戒备的防线,会因为一个被感触的瞬间,而瞬间崩坍。数十载后,你能遇见谁,和谁一起走过多少岁月,那都是等你白发苍苍之后才能去回忆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