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细雨,淅淅沥沥,雾霭沉沉,挡住了那一丝展露头角的光芒,闲走街头的人们被这忽然转换的天气给打乱了节奏,骂骂咧咧地快步往遮挡的屋檐底下走去,热闹的吆喝叫卖声也被细密的雨给生生地压了一个度,清冷萧条。
“安安!”裴玖长腿一迈跃下吉普车,笑容和煦地看着垂头走进军区大院的人儿,张开双手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想我了没有?”“小叔叔!”落安安整个人懵了一下,呆呆地抬眸看着眼眸带笑的他,鼻子一酸喊道。“怎么了?谁欺负我们大小姐了?”裴玖见她眼眶泛红,揉了揉她的发顶,甚是爱怜地说道。
“没有,没有人欺负我!倒是你,没事吧?”落安安摇了摇头,退离两步看着他,不放心地问道。“丫头,你小叔叔是谁?”裴玖瞧她紧张兮兮的模样,痞气地挑了挑一双漂亮的凤眸,高傲地哼声。“小叔叔,我不是以前的丫头片子了!”落安安瞅他的模样,皱了皱眉强调,起码重活一次她该知道什么是轻重。“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今天陪我家老头过来找你爷爷,听说你一宿未归,可以啊!”裴玖眼眸蕴笑,一手勾着她的肩,两人往落家的方向走去。“我哥是和你一起回来的吗?”落安安后背一凉,心虚地看了眼家门的位置,没看到落奕言的踪影,忐忑地问道。“你哥有些事,我会带他回来的!”裴玖眸色一沉,四两拨千斤地说。
“你们在西南军区分开了?”落安安狐疑地瞅着他,并没有因为他的话松了一口气“你哥没回来不正合你意?要让他知道你彻夜不归,非扒了乔瑾瑜的皮不可!”裴玖顾左右而言他,脸上溢满揶揄的笑容。“小叔叔,我想解除婚约!”落安安茫然地垂眸,盯着自己鞋头,平静地说道。“我知道近来京城有许多风言风语,但是相信小叔叔,没人可以撼动你的位置!”裴玖改为两手搭着她的肩,与她四目相视,不疾不徐地表态。“我只是倦了!小叔叔!”落安安淡然勾笑,迎视他的眼眸,心底的悲凉被他的话给温暖了。
“小叔叔要听真话!”裴玖眸光锐利,精明地直奔话题中心。“小叔叔,求而不得太难看了,我想为自己留一条活路!”落安安一眨不眨地与他凝望,语调沉稳足以表明并非意气弄事。“难看了吗?”裴玖眼底的犀利溃散,有一瞬间的怔愣,喃喃自语般。“嗯!今天我才知道我过去有多难看!”落安安重重地点头,想起了宫苏苏倒贴上门的样子,心里针扎般难受。“好,小叔叔替你办妥!”裴玖揉了揉她的头发,轻轻地纳她入怀,眼里的迷茫渐变清明。没有人可以欺负落家的人,除非他倒下了。“谢谢小叔叔!”落安安依赖地枕着他的肩,想起了许多年前他们第一次见到裴玖,那时她和哥哥也还很小,爷爷忙于军区的事经常不能回家,大院里的熊孩子就老取笑他们没爹没娘是没人要的小孤儿,哥哥每回听了都要和他们打起来,但也回回都鼻青脸肿没有一次占到便宜。
那一次,好像是炎炎夏日,她正要去军区大院门口等上了初中的哥哥放学,被几个往日欺负她的熊孩子围着,有个调皮的还带头扯她扎的小马尾,恰好被回来的哥哥看到了,二话不说上去就一顿揍。当时的哥哥身板还没长开,看着都觉得瘦小薄弱,但干起架来勇猛的狠,按照后来小叔叔说的就是一副玩命的架势。那群仗着人多的熊孩子兴许没想到他居然这么难对付,也不知是谁带头拿起了地上的砖头,眼看着就要砸到哥哥的头上,一道高大的身影闪了在前拦住了那个人,嬉皮笑脸地说,“人多欺负人少就算了,还玩阴招?”
“哎,你谁啊你!”
“你大爷!”
“你大爷的!这旮沓我罩的!”
“这小屁孩我罩的!”
后来,那一架哥哥多了一个帮手,赢了有史以来的第一场架,再后来他们也知道了这个多管闲事的人叫裴玖,军区一把手裴老爷子的独生子,按资排辈他们该喊一声“叔叔”的大哥哥。
“喊叔叔太老了!”
“小叔叔!”
“哎呦我去,这小丫头嘴甜的!以后小叔叔罩着你们!”
这一喊,他们就喊了十多年,而他也信守承诺一直照顾着他们,后来整个军区大院乃至京城谁人不知道落家兄妹是他裴玖家的小孩,护得跟眼珠子似的,谁敢犯浑碰一下他定教那人知道花儿为什么红。
“我还想着临走前没见上安安一面挺遗憾,这不,她就回来了!”落安安和裴玖前脚准备进门,落老爷子和裴老爷一同走着出来,两人似乎聊得很开心。“裴爷爷!”落安安笑容灿烂地打了声招呼,又朝自家爷爷点了点头,上前挽着他的胳膊。“舍得回来了!”裴老爷刮了下她的鼻尖,满眼宠爱地哼声。“你爷爷说你昨日跟朋友去玩了,怎么这么早回来了!”裴老爷瞧着小姑娘长得越发标致,亦是满眼掩不住的欢喜。“想着我爷爷一人在家定是寂寞,便早早回来了!”落安安厚脸皮地卖起了乖,讨好地笑道。“这小嘴跟小时候一样甜!”裴老爷听着很是受用,心里的不满也就烟消云散。“裴爷爷,我刚听你说临走前,你要出远门吗?”落安安没有遗漏他方才的话,疑惑地反问。
“嗯,过些日子我就要调任沈阳,趁着还在京城过来给你们道个别!”裴老爷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仿佛在述说今日的天气晴朗一般。“调任沈阳?”落安安惊愕得直了眼,上一世,她记得裴爷爷是平安“着陆”,没了显赫的军衔但也安然荣休,怎么会被调离京城发配到北地。“丫头不用太想裴爷爷,晚些日子你爷爷得空了,可以与他一起过来看看我老头子!”裴老爷拍了拍她的肩膀,老神在在地笑道。“小叔叔,你也要走吗?”落安安心神不稳地看向一旁的裴玖,琢磨不透怎么会突生变故。“我要去南疆!”裴玖此话一出,原本笑意盈盈的两位老人同时脸色暗沉,默契地互望了一眼,没有接话。“南疆!”落安安怎会没察觉身旁两人的神色,细细地回想着上一世最后关于他的消息,却始终理不出个答案,心头愈发的压抑沉重。
“好男儿志在保家卫国,哪里都一样!”裴玖瞧她脸泛担忧,风轻云淡地说道。“安安既然回来了,那我也不妨碍你们爷孙俩聊天,先回了!”裴老爷沉着脸督了眼自家儿子,朝好友点了点头,先一步出了落家大门。“裴爷爷再见!”落安安再迟钝也看出了裴爷爷对小叔叔调任的不乐意,赶紧眼神示意裴玖跟上安抚一下老人。“安安,你跟你小叔叔聊了什么?”落老爷领着落安安回到客厅,忽地开口询问。“没说什么,爷爷,小叔叔的调令不能改吗?”落安安心乱如麻地说,她潜意识里觉得南疆不是一个好地方,小叔叔不能去那里。“别人兴许还能,裴玖自己求的,你说呢!”落老爷叹息了一声,瞅着她像仍蒙在鼓里,也就没有继续追问。有些事,她知道得晚一些总归是好的。
“小叔叔自己求的!”落安安半信半疑地嘴嚼着这话里的信息,蓦地,想起了裴玖的话,他说他会把哥哥带回来?!什么意思?哥哥他、他在南疆?!
“丫头,我跟你堂哥商量了一下,想离开京城去上海休养一段时间,你陪爷爷去好吗?”落老爷看她一惊一乍的模样,心有不忍地提出。
“爷爷,哥哥在哪?”落安安没听进他的话,忆起了不久前的噩梦手心发凉地握紧拳头,故作镇定地看着他。
“他这么大一个人,懂得照顾自己,你跟爷爷去上海,至于·····”落老爷眼神回避地偏头,不再询问而是直接做决定。
“哥哥退伍了,他不可能回到军队的不是吗?”落安安摇着头自言自语,答案呼之欲出,像他们这样的家庭出身,又哪有什么是一定的呢?可是爷爷怎么可能应允,他不可能让爸爸断后的!
“安安,听爷爷的话,不要管官场上的事!”落老爷看着她这模样,想到那未经确实的消息,心如刀割。
“我要找我哥哥,我要找我哥哥!”落安安恍然初醒地摇头,魂不守舍地跑了出去,她要找落奕言,他答应爷爷退伍做个普通人的,他说他会好好地活到老,他怎么能去南疆,怎么能去那个会吃人的修罗场?
“去,去找人拦下她!”落老爷见她这般伤心地冲了出门,又急又恼地朝警卫员发令,刚想着要追出去又折回来打了个电话。
“首长你看,那是不是安安小姐!”一辆军用吉普刚好停在了大院门口,驾驶座的男人眼尖地瞧见神色慌乱的落安安冲了过去,犹豫地蹙眉。“跟上去!”后座的男人点了点头,看到紧追在她身后的警卫员,眼神一冷下令。“是!”男人利索地发动车子,一个漂亮的拐弯紧跟了在落安安的身后。
“放开,你们放开我!”落安安挣扎着甩开了后面追来的警卫员,发狂地叫嚷,她不要去上海,她要找落奕言。
“小姐你先回去!”警卫员小秦为难地抓着她的手腕,又唯恐力道过重伤着她,一时不察被推开后退两步。
“我不会回去!”落安安迟疑了一下终是扭头跑走了,她不能回去,一旦回去爷爷肯定会不顾一切强制她离京,她要找小叔叔,他一定不会骗她。
“首长,你看那边!”尾随落安安后面的吉普车不动声色地保持着安全的距离,所以不仅没被落安安发现,甚至连另外一拨在暗中跟随的人也没有发现。
“不是老爷子的人!”后座的男人眼神一凛,话音未落,就见那几个原本还鬼鬼祟祟的人突然加快了速度追上了落安安,一左一右地架住了她,这时对面急速开来了一部面包车,看样子似乎是接应的。
“我去,胆儿肥了这人!”驾驶座的男人得到了他眼神授意,一踩油门直接把车开了过去拦截面包车,杀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唔··放开···你们做什么········”落安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了一跳,使劲地挣扎欲逃脱,却被旁边的大块头男人狠狠地扇了两巴掌。
“老实点,否则待会要你好看!”大块头男人骂骂咧咧地凶了一句,还没来得及再扇一个耳光,脸就被揍了一拳痛得嘶牙咧嘴。
“哪来不·····”长眼两字还没有脱口,同伙的小混混看到对方的绿色军装立马噎了口口水,再看清了他肩上的军衔差点脚软跪地。
“找死·······唔········”面包车上接应的瘪三刚探出头来咒骂是那个没眼力劲的敢截他的车,嘴一张一闭人就被结实的拳头打得昏倒了过去。
“解放军同志,他们是、是坏人!”落安安见到来人的绿色军装,惊魂未定地说道,“我、我不认识他们!”
“厉澈,这群垃圾交给你!”男人扫了眼剩下两个吓破胆的小混混,轻柔地将落安安护在自己身后,冷凛地吩咐。
“是,保证完成任务!”厉澈下了车扭了扭头松松肩骨,阔步走向作势要逃跑的小混混跟前,皮笑肉不笑地说,“跑啊!”
“那个、谢谢、谢谢上、上将!”落安安稳了稳心神,看清来人的肩花,又看了看他的容貌,一时失态地结巴了。
“疼吗?”男人扯了扯嘴角,峻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柔和的笑容,手指抬了下她的下巴,仔细地看着那被刮红的脸。
“咳、那个,不疼!”落安安尴尬地避开他的手,微微向后退开了一步,悄悄打量着眼前的男人,没想到居然是上将军衔,难怪吓到那群流氓脚软。
“吓到了?”男人难得放柔了声音,阳刚俊逸的脸上蕴了笑,让那令人退避三尺的威严之势减退了些许,不再那么高高在上。
“没、没有!我叫落安安,刚刚真的谢谢你!”落安安看着他的脸,不由地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那么熟悉。
“安然,你的舅舅!”男人抬手轻轻一揽将她抱在怀里,褪去冰冷的语调温柔得小心翼翼,一鸣惊人。
“舅、舅?”落安安错愕得忘了挣脱,任由他抱在怀里,头脑发懵,完全被这个消息给震惊了。活了两辈子,她第一次听说,她还有一个舅舅,还是上将级别的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