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霜露凝枝,地上残留的,尽是昨夜喧嚣过后的痕迹。
一切已归于冷寂,不掺半点繁华。
黎明的初光带着几缕惨白,透过窗缝,轻轻地溜了进来。
月白珠帘自上方倾洒而下,被一只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缓缓掀起,珠玉碰撞,发出一串悦耳的声音。
男子墨发玉冠,剑眉星目,依旧是一身清静素白长衫,再仔细一看,袖口处竟还点缀着几朵歪歪扭扭的梅花,绣工蹩脚,却也看出绣花主人的几分调皮可爱。
这是秦越在十四岁时,一时兴起的杰作。而这她自认为无比成功的革命果实,在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要送给秦姜。为此,秦国公还闹了整整一个月的脾气,说女儿没良心,老爹在她眼里一点也不重要了。府中下人们看到叱咤沙场的国公爷一副孩子脾气,一个个仿佛活活被雷劈了的表情,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男子身形颀长,静静立于床前,未发出一丝响动,竟连呼吸声都听不到。背对着云窗,将那略微刺眼的金光挡在身后,不让它打破这份难得的平静。
他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仔细地端详过床上的女子了。
秦越睡得很沉,似乎做了一个很美好的梦。双手抱着锦被,眉眼弯弯,还不停地砸吧着嘴。
孩子终究还是个孩子啊,永远都这么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
秦姜看着她这副样子,不禁露出了难得一见笑容。这笑容不参杂任何因素,没有虚伪,没有嘲讽,纯粹发自内心,毫不经意。
一个躺着,一个站着,一个睡着,一个醒着。就这样,似乎过了很久,很久。
“嗯~”
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响动,先伸了一个懒腰,再慢慢睁开那双惺忪的睡眼,四下观望,没有人吗?
刚才在梦中好像感觉到有人在床边,本想努力睁开眼看看,可闻到那抹熟悉的墨兰清香,便又安心地睡了回去。
此刻绿栀看时间已日上三竿,想着小姐也该起床了,便端着碗醒酒汤走进了房间。
“小姐,您醒了。”
绿栀一边放着碗,一边看着那头还云里雾里的小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认为她还没有从昨晚的醉酒中完全清醒过来。
“小姐,您先喝碗醒酒汤吧,清醒一下。“
秦越这才反应过来有人在叫她,脑袋隐隐作痛。
”嗯。”
接过那碗汤,一口气灌了下去。
绿栀将一旁早就准备好的毛巾浸湿,递给了秦越。
秦越接过毛巾,疑惑地问着式鸢:“方才可有人进来过?”
“没有啊,奴婢一直待在外面,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人啊。”
绿栀皱着眉思考着。
“哦,不过公子一大早就起来进了咱们院里的小厨房,这醒酒汤还是公子亲手煮的呢!”
话语间透着一股羡慕与崇拜。
“大哥现在在哪儿?”
秦越拿毛巾胡乱擦了把脸。
“应该是在书房。”
绿栀整理着被秦越睡得乱糟糟的床,叠着被子道。
秦越嘴角不可抑制地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迅速地从床上下来,挑了一件清新色调的锦衣穿上,便迫不及待地跑出了门。
秦越一路跑去,所及之处,微风起,带起长廊上一串串铃铛翩飞旋转,和谐相击,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美丽的欢乐痕迹。
离得越近,却跑得越慢,越不敢靠近了。轻迈着步子,缓缓靠近,直到远远地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才停下脚步。
他还是那般,云淡风轻,不骄不躁。不过,消瘦了很多。
仿佛驻足了很久,才开口轻唤了声:
“大哥。”
秦姜正欲提笔的手一顿,抬头望去,那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俏皮可爱的丫头,正定定地站在长廊那头,满眼泪水的望着自己,心中不禁抽痛。
放下笔,欲迈出脚,却不曾想那娇俏人儿已向他扑过来,顷刻间,温软在手,盈香满怀。
他就那么抱着她,静静地,感受着怀中女子的滔滔不绝地思念。
他又何尝不想她呢。
等到女子实在哭不动了,不断抽噎着,才将她放开,笑道:
“好了傻丫头,大哥回来了。”
说着,抬手替她擦去满脸晶莹得泪水。
秦越抬起头,红着眼眶看着他,依旧是眉目如画,芝兰玉树。
随后,似是毫不经意地拉起秦姜的云锦衣袖,抹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疑惑地问道:
“大哥,你怎么先回来了,这事陛下知道吗?”
秦姜见这小魔王如此行径,想来她该是不太伤心了,无奈地笑了笑。没心没肺。
“不用担心,北疆战事告捷,大军于半月前便已开始整顿,只不过昨日是中元节,我便与陛下奏请先赶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啊,大哥,这几个月你过得还好吗?”秦越满脸担忧,一副急切关心的模样。
”好,不过得先等大哥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了再说。”
“大哥说话算话,可不许放我鸽子。”
秦姜故作生气的拍了下对面这小丫头的脑袋,“你这小魔王”。
秦越知大哥事务繁忙,便也不多做打扰,转身欲走。
不料,此时公府门口传来一声清亮的嗓音:“阿越老弟,今日莫不是起得晚了,昨日咱们约好了一起去游湖,我在家中盼星星,盼月亮,还盼不来你呀!索性亲自上门了,莫要见怪啊。“
秦越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不好,是齐侯世子,齐淮。
偷瞄了一眼还未离去的秦姜,果不其然,一记凌厉的眼神杀,如飞刀般”嗖嗖嗖“直击秦越的小心脏。
她心中朝着那边声音的来处忏悔。对不住了,兄弟,大难临头,小弟只能出卖你,以求自保了。
下一秒,秦越一脸义正言辞地向秦姜解释。
“大哥,事情绝不像你所想的那样。”
“噢?我想什么了?”
秦姜俊眉微挑。含笑低头看着面前这个一脸正经的小人儿。
秦越明白,这人就是一只老狐狸,表面笑着,可心底不知道憋着什么坏主意呢!
可不能让他抓住把柄,不然又要去无偿的体力劳动了。
于是更加卖力地解释着。
“齐淮是在胡说的,我没有去找过他,今日也只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不关我的事!”
抬头看着大哥已经舒缓了表情,似是在思考着这话的真实性。
便又使劲地添油加醋。
“是他一直缠着我跟我玩的,他那种不务正业的败家子,我怎么会和他一起厮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