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儿带走了黎天的魂魄,临行之前向奢比尸震煜等叮嘱道:“这魂魄我会带走好生养护,我如今纵然是叛出了却也还记得自己是有熊王姬,实在不好和你等继续厮混了,咱们从此别过。
我听闻不逊一众被围困在常羊山了,你们快些去助他脱困吧,”才要转身的时候,忽然又继续劝道:“要我说,你们与其负隅反抗,不如都分散四下争命,若得侥幸还能存下性命,何必因顾执念而全数枉死,总须为九黎一族存留些许血脉,纵然黎天再也无力复生,在天之灵也能有所安慰。”
奢比尸摇了摇头,“郡主且自去罢,至于我等,与有熊敌对了这许多年,一朝落败,又岂会轻易脱逃?人生天地间,身为男儿汉总须有些血性,势必要反抗到底,纵然战败身死也算死的有骨气些。郡主眼下可有明确的去向么?”
“有啊,魂灵养护之事,我并不清楚,欲往虚危山一趟,请师叔出手。”
奢比尸震煜点了点头,“侧妃娘娘听闻回归了后土殿,毕竟也是曾经夫妻一场,许能帮得上大人。”
此后不久,灵儿就听闻了刑天部族长姜不逊的死讯,突围失败,他死在了常羊山,昔日故友姜逐日同他死在一起,奢比尸震煜和强良两个雷公不知所踪。
虚危山冥界。
后土殿中,初次到访的灵儿环顾这室内。
惊觉她平日竟然睡在绳索上。知晓她和母亲玄姬夜云戈一样,苦于修行,极其自律如玄姬也不过是睡在房梁这般有所支撑的硬物上。见她能自我约束到这般地步,不免心下诧异。
而室内过于清简的环境,倒觉得熟悉,因而觉出一份自在来,青玉案子上的那株似曾相识的海石花,也不自觉记起彼时她在人间的住所,九黎和有熊都存在的“青梅坞”。
司乐望着持有黎天魂魄的灵儿,神色复杂。问明来意之后,神色游移的答道:“九黎的事情闹得严重,天界震怒,王母发布了指令,作为对九黎君的惩戒,不准黎天转世轮回。我当时的凡人身躯战死在涿鹿,魂归地府之后,也是师姐出面百般求情,才准许我回返后土殿来,如今你要我悄然对抗昆仑虚王母指令,坦白说我心中总是有些顾忌的。”
“师叔那时候费尽心思的想要成为九黎王妃,如今黎天死了,你就忘却了昔日摩围山彭水城九黎宫的经历,既然爱过,那么他还不值得你为救他承担罪责了么?”
白司乐笑了笑,轻轻摇头:“我那时候想要成为九黎王妃不错,却也只是想要成为九黎王妃而已。”
“师叔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当时看中黎天人才出众,并未存有情爱之私,不过是想要将他引入九幽冥界,为我所用罢了,是故化作凡人,佯称遭遇贬谪,也是在阎君处获准了的,孰料后面发生种种却叫我枉费了心思。”
“人才出众?为什么就该为你所用?就因他是煞星转世?”
“不错,他的真实血脉传承可是很了不得,是盘古父神后裔,却偏偏是煞星,在九重天界,诸类星宿将领之中,煞星是禁忌是异类,他再有将才也注定不能获得器重,不若投身我等不拘一格的九幽冥界,我与阎君看中他,也不过惜才爱才罢了。”
灵儿听罢立即就要起身告辞的时候,却被她忽的截住去路。
“灵儿,我答允帮你救他。但是这事可不容易,也耗时间,你要耐心得等。”
“等什么?”
司乐笑了笑,解释道:“先要等,破碎到这等程度的魂魄,养护就要很久的时间。
之后,还要一个合适契机和一个适合的人,这人有能力能够孕育一个特别的孩子,再要等一个小小的婴孩,慢慢长大。这期间可不是十几二十年而已,也许要几十年甚至一百年。你要耐下心来静等。这对于魂魄不死不灭的你来说,不算什么难事吧?”
“那么说好了,我十年后再来,想必他的魂灵也养护的差不多了。”
将黎天的魂魄存放在九幽的虚危山白司乐处,便出了九幽,返还人间偏句山附近。
不愿回想过往,也不知前程何处。灵儿举目四望,心下茫然。
恰好时值傍晚,方便出行,于是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散散慢慢地闲晃起来。
此时的街道上,没有了白日里无处不在的人群拥挤,热闹喧嚣,夜晚的静谧中的私语才悄悄开始。
月光下的槐树影子长得唬人,槐树下有一对恋人模样的男女在低头私语,状似亲密地耳鬓厮磨。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于是灵儿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果然觉出不寻常来,女人没有影子,是不是来自冥界的鬼众是不得而知,总知必然是非人族,然而都和她不相干。
灵儿转过头的时候却忍不住被另一棵槐树后面的情形吸引,原来是个十二三岁的布衣少女,只见她面色焦虑,眉头紧皱,额角急的冷汗直流,左手惶然无措的攒成拳头,右手一边轻轻抬起擦拭头上的汗,似乎看不见面前的十四五岁的白衣少年,那身形有些虚的少年在她身前不断摆弄着双手,引着少女向前走,少女应该是看不见他却莫名地跟着他的步伐走动。
细看那步伐和方向能清楚地看出,他俩其实是一直在边走边左转,不管走出了多远因为是一直在左转,所以走着走着就不自觉地返回到了起点。所以那少女看不见误导着她的恶作剧少年,可是却知晓自己一直在原地打转,故很是焦急。
灵儿想起了以前的传闻,明白了少女遇见了爱捉弄人的小鬼,正在遭遇所谓“鬼打墙”。灵儿忽地行至少年身边,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然伸右手握住他左手手腕,那少年忽地浑身乏力,但觉膝山一软,就着左手被捉住的姿势竟然跪了下来,颇为清隽不俗的脸上面现惊惶之色,有些恼怒地质问道:“阁下能看见我?请问是何方神圣?强行钳制住在下,又是何用意?”
“没什么意思,也不明白你平白地,戏弄那小姑娘作甚?”灵儿有些慵懒的挺了挺腰身,态度随意的答道:
“虽不晓得阁下身份,可想必阁下也听闻过人类口中的‘咋哪子神’,向来无恶意。”似乎是觉出她并无为难之意,那少年此时面色从容了许多。
原来是冥界的异类,被人类称作’咋哪子神’,因为他们明明是鬼族,却对人类毫无恶意,于是接起少年的话,“这倒是。你又为什么阻止她向前去?”
“盖因前方阴气极重,鬼众汇集之处,怕是会有些心怀恶意之徒,我于是同她闹一闹引她往回走而已。”那少年气定神闲地解释道。
灵儿看住他,想起什么似得,问他“其实,你认得她吧?”
“她是我亲妹子。我们兄妹来自东南部的纯狐族,就在前年,我得了重症病逝,方才忽然感应到她有危险,于是,匆忙赶来阻止她往前去。”
纯狐?灵儿从前听黎天提起过这个以九尾狐为图腾的东南部族。
“即是如此,是在下多事了,告辞。”灵儿松开他手腕,便转身走人。
少年见她往前去,犹豫的制止道“可是前面????”想到她惊人的力量,还是及时住口,“是了,再凶险的鬼徒只怕也未必敌得过她。”
再往前不远处依稀有烛火光亮,走得近些便看清是一家两层的客店,自窗外向内探视,灯火通明,然而寂静的听完全不见人声,想来是晚上客少。
进得店内的大堂,身在其中却讶然于眼前所见,哪里清净少客了,分明是满满当当的人,三五成群的都是食客,然而桌面上空空荡荡的并无半盘子食物,那些人明显是看见她进门,却不知何故明显的视而不见。
男女老少,明明有这许多的客人在,可大堂内却没什么店伴在旁招呼,柜台上的也只一个伙计困得手撑着下巴,不时地点头。见他进来,那瞌睡的厉害的店伴才不情不愿地挪过来,将木质菜单呈上,口中询问道:“您是一位吗?看看要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