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一边由竹语伺候着洗漱,一边心中思忖着,这次参加完胡圆家的宴会,她得在家休息几天,最近各种事情,她是累着了。
张嬷嬷却是很高兴,小姐终于愿意参加宴会了,之前就是老爷让她出去和各府的千金们走动走动,她都是极不愿意的。
竹染在张妈妈的授意下,拿了件樱桃红的襦裙,裙摆处还绣着蝶恋花图样,还有一件银红色的四季花卉褙子给她,格物转头看着张嬷嬷,道:“嬷嬷,我可不穿的这么鲜亮,胡大人是祁门的父母官,祁门城的太太、千金们肯定得给胡夫人面子都去赴宴,我穿成这样还不得成为众矢之的。这种人多的地方我还是减少存在感,免得遇上些腌臜事。”
张嬷嬷听了格物的话,瞬间觉得有些道理,便道:“也对,人多嘴杂,何况东府二夫人必是要带着二小姐和三小姐去的。小姐想穿什么?”
格物想了想,道:“我记得前几日做了些春天的衣裳,拿来看看。”
听了这话,竹染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子,领着几个小丫鬟捧了几套衣服上来,格物选了一件缃色的蜀锦短襦,樱草色的襦裙,裙边绣着芍药花,外面罩了一件玉色穿枝花鹦鹉璎珞纹的褙子,换上转了一圈,觉得甚是清新。
梳了龙蕊髻,两边各簪了支翠绿的翡翠玉簪和珐琅掐丝嵌珍珠发簪,配了对翡翠的耳坠,觉得今天这打扮很是符合她心意,旁边的张嬷嬷和丫鬟们看着也欢喜,觉得这一身衣裳衬得谢格物如同出水芙蓉,居然比那大红大紫来的好看。
格物让莲心备了些银裸子和金裸子预备赏人,又让竹语去厨房看看给胡圆准备的点心,还准备了一对玛瑙的耳坠子送给胡圆。准备妥当后,嘱咐莲心和张嬷嬷在家看家,带着竹语和竹染坐上李管家早就准备好的马车就出发了。
西谢在城西,多是商贾之家宅院的选择,等车子到了城东,速度慢了下来,隔着门帘,马夫回禀,说是一路上遇见了祁门城许多世家和大户的马车。格物便轻声吩咐:“我们慢点无碍,见到别的家的车能让就让。”
马夫应了一声,格物掀开马车两侧的纱帘往外看,见大街上甚是热闹,叫卖声、欢笑声,妇人追赶孩子的打骂声,其实做个平凡的人也有平凡的快乐吧。
放下纱帘,她闭目养神,马车有走了一盏茶功夫,竹语轻声唤她:“小姐,胡府到了。”
待马车挺稳了,竹语和竹染先下了马车,一左一右将她搀扶下来。等在门口的婆子丫鬟因着胡圆都认识格物,对她很是热情,引着她进了门,早有软轿候着了,坐上轿子,晃晃悠悠地被抬到了胡圆母亲郑氏的兰芳园,由丫鬟婆子引着去给郑氏请安。
丫鬟撩开帘子,格物进了正厅,发现里面已经有很多穿着锦衣的夫人及和她年龄相仿的千金小姐在了,环顾四周,没见胡圆。她大方的走到胡圆母亲郑氏的面前,见了礼,郑氏因为知道格物是胡圆的闺中密友,又因着前几日胡圆姑母的事情,经由格物提醒,胡圆和其父亲推心置腹说了一番话,让胡圆父亲对其姑母有了嫌隙,所以看见她比以前亲热了不少,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今天的谢格物相比之前大方了很多,看着也多了些机灵。
郑氏拉着格物的手,问她前几日被梦魇住可是好了,又问她家里清明祭祀的事情,格物不急不慢的一一回答,听格物讲还派人去了梓路寺为她祖母和母亲点长明灯,郑氏对格物的好感达到了顶峰,觉得她是一个大方、知书达理和孝顺的孩子,拍着格物的手连连道“好”。
郑氏周围的夫人都如人精一般,早在格物请安的时候就都竖着耳朵听了。因着之前格物不怎么出门,那些夫人她多半是不认识的,郑氏拉着她的手对着那些一脸八卦精神的夫人道:“这是咱们祁门谢家的四小姐,谢格物。”
众夫人听说是“祁门谢家”,都对谢格物的待人大方、说话得体心中了然,要知道,这谢家可是这祁门第一世家,于是都忙着称赞谢格物长得娇美可人。后来不知道是哪个夫人说了一句,“谢家四小姐,该是西谢唯一的嫡亲小姐吧”,听到“西谢”,众夫人眼神微闪,格物只当没看见,应了一声“是”。郑氏知道这帮官宦世家的太太定是瞧不起“商家女”,怕格物心存芥蒂,便道:“你姐姐在后面花园子接待各家的姐、妹,你去找她们玩吧,想吃什么玩什么尽管和你姐姐说。”
看到郑氏如此重视谢格物,有几个夫人脸上露出了不屑的表情,不就是个商家女,有什么好笼络的;也有人觉得格物这通身的气质和教养倒像是世家女,没有辱没谢家的门庭。
格物辞别了郑氏和众夫人,便由丫鬟引着去了后花园,就见已经有些千金小姐在了,三三两两的,有的在亭子里坐着说话,有的在看锦鲤,遇上了她就见礼,中途见到龙井,便停下询问:“你家小姐呢?”
龙井见是格物,很是高兴,见了礼之后道:“我家小姐在自个儿园子里陪表小姐换衣服呢。”
听到章瑶也在,又见龙井说话的神情,格物追问道:“怎么回事?”
龙井知道格物和自家小姐的关系,便撇了撇嘴道:“表小姐知道今天府里宴请客人,昨儿自己就来了,说是怕小姐一个人待着怪烦闷,陪小姐说说话。昨儿个就一个劲暗示小姐,她没有从家带新衣服,小姐懒得搭理她,刚才陪着几家小姐喝茶,故意把茶撒到她那半新不旧的褙子上,又说只带了两身衣裳,另一身洗了,小姐这只能领着她到自个儿房里挑件衣服给她。”
“最可气的是,半新的人家还不要,只挑着我们夫人给小姐新做的春衣!”听着龙井将“半新不旧”和“新的春衣”咬字如此重,格物就觉得好笑,安慰龙井:“是你家小姐的总也跑不了,难不成穿上你家小姐的衣服就是你家小姐了吗?”
听着格物这句绕口的话,龙井似乎懂了什么,点着头,道:“格物小姐说的是,我去回我们小姐,您来了。”
格物点点头,和竹语、竹染一起,在湖边找了个石凳坐了下来。
不一会子,就见一个着樱桃色襦裙,小团牡丹银红褙子的少女朝她走来,后面还跟着个着石榴红宝相花暗纹,茜色襦裙的少女,正是胡圆和章瑶。因看着主人来了,其他小姐也往这里走,胡圆压着想要和格物嬉闹的心,给格物引见了几位小姐,大多是祁门城的千金,到了章瑶的时候,章瑶抢先一步道:“格物妹妹好,许久不见。”
看着石榴红褙子映衬的娇柔面容,以及传入耳朵娇滴滴的声音,又想着她看胡经甚至还有她爹的那一脸痴相,她就委实不想和章瑶有来往,便道:“章姐姐好,许久不见。”
章瑶这边打量着格物的一身衣衫,清新的很,又是蜀锦,再看看那襦裙的样式,还有镶了八宝的绣鞋,就觉得这身段模样是在场的小姐比不了的,又想起那日看见她父亲谢三老爷的相貌,不觉脸一红,道:“听表妹说,过几日要去你府里做客,不知我可不可以一起跟着去。”
旁边的胡圆这时感觉火已经窜上头顶,居然有这么无耻之人,格物悄悄拉了拉她的手,笑意妍妍的看着章瑶,道:“姐姐这身衣服真好看,但是看上去大了些,要是圆姐姐穿上去该合适的。至于宴会,许是姐姐听错了,是我找圆姐姐有些事情要说,等之后家里办宴会我再邀请姐姐。”
章瑶听了这话,怔在原地,而旁边的几个小姐早就知道她刚才故意将茶水撒到身上,现在看她已经将那身半旧的桃红褙子换成了新的石榴红褙子,又是胡圆引着来的,哪还不知道她是故意要穿胡圆的衣服,都在一旁捂着嘴笑。
章瑶不明白格物到底是故意的还是因为年龄小,被家里宠坏了,几次三番的讨好她竟然还没得到好脸色。又想了想谢三老爷成熟飘逸的面庞,还有她娘对她讲,舅父说胡经表哥的婚事还未定下来,起码要等到他考取功名,又说什么到时候还得和舅母商量。她那个舅母可是扬州郑家的姑娘,断然是要给表哥找个门楣高的,怎么会要她。又因为那日见了谢三老爷便觉得嫁个富户,哪怕是续弦夫人也行啊,她早就听说谢三老爷文采也好,做生意也没得说,就动了心,想着讨好谢格物,拿捏住了以后多去她家串门,一来二去的,凭她的手段和美貌,谢三老爷早晚是她的。
想到这,便觉得谢格物肯定是被宠坏了,无论怎么样,自己都得忍,得先和她说上话。便道:“那妹妹家里开宴会,可得给姐姐下帖子。”这句话刚一出口,千金里面就有几个人憋不住笑出了声,真没看见这种人,人家已经是明着拒绝了,竟然还厚着脸皮贴上去。
“好,我记住了,到时候一定给姐姐下帖子。现下还有事情找圆姐姐说,便失陪了。”说着就拉着胡圆往花园的一处亭子走去,完全没有管羞红脸站在原地的章瑶。
胡圆被她牵着手,愉悦的发出“咯咯”的笑声,道:“我这表姐,还真是没吃过这个亏,在我们府里因着父亲的嘱咐,我只能对她谦让有礼。”
格物停下来,含笑看着胡圆道:“圆姐姐,我可是哪里对她无礼了?”
说罢,两个人对视,都笑了起来,那边依然站在原地看着有说有笑的两个少女的章瑶,藏在衣袖的里的手早就握紧了拳头,心里暗中发誓:早晚有一天,她会叫谢格物喊她一身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