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抡着箩筐就要冲过来,清雁本就心虚,下意识便脚下生风,往山谷深处奔去,还不忘继续嘴硬,“比就比!谁怕谁!”
多年后她回想起今日情形,若不是因为赌这一口气,可能她的人生也不会有这天翻地覆的变化。
若是没有,再过两年等她十五及笄了,相邻的几个村街坊邻居们听闻陈家有女初长成,或许会有媒人上门相看,或许也会因她装模作样而觉满意,有那么几个小伙子猪油蒙了心看中了她,不过蹉跎两年便会将她嫁作人妇。
其实这些在她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便已经想过,那时她便十分庆幸自己的灵魂已然是个三观成熟的成年人,就算身体不过十几岁尚且生涩懵懂,但倒也不必太过慌张。
所以很快她便坦然了。
等到了年纪,找个踏实憨厚的小伙子成亲,然后在这边陲小村庄里平淡的度过一生,其实好似也挺不错的。
毕竟上辈子颠沛流离居无定所,到最后身边唯一的亲人也离她而去,人越缺少什么便越渴望什么,安稳二字于清柔而言太过寡淡,于她而言却是心之所向。
但这世事到底是造化弄人,愈是想要什么便愈是得不到,当真是无奈至极。
不过好在清雁比旁人多活了二十几年,年少不羁的心性早就磨秃了皮,论起随遇而安和逆来顺受,当真无人能敌得过她。
于是就在这秋风凉爽阳光温暖的午后,被清柔随手一指,她便跟一只欢脱的小白兔一样,直奔那命中注定的方向而去了。
奔了也不知多远的路,反正在这秋凉的季节,她后背都出了一层薄汗,只见四下都是郁郁草木,只有抬头可见的前方,一棵大树赫然鹤立鸡群,当真是十分抢眼。
当然了,这山上什么都有,树比石头还多,比这棵树更大的都见过一箩筐,显然抢眼的并非是树,而是树上那一个一个圆如皮球,淡黄清香的柚子。
真是捡到宝了!
清雁在这群山环绕的小村庄里生活了也有大半年,这山上她也是常客,竟头一次让她找到了结满硕果的柚子树,且远瞧这品相,定是酸甜适口的上佳之品!
心中顿时便将什么蒲公英啊满天星的全都抛到了脑后,她掂了掂背上的箩筐,原本还嫌它太大装不满,此时已然嫌它太小装不下了。
眼中闪烁着吃货十分渴望的光芒,清雁拽了拽挂住箩筐的草绳,更加欢脱的直奔而去。
所谓望山跑死马,加上山路难行,等她披荆斩棘而到的时候,发现眼前竟有一堵快有一人半高的朱墙,而那棵惹人喜爱的柚子树,便被圈在墙内。
难怪这里会有这么一棵漫山遍野都没有的果树,原来是有人管的。
这应是山中大户人家,高墙内外种满了翠绿的新竹,竹枝两相交缠,微风一起便只听飒飒之声,于这深秋时节倒是清幽有余,温和不足了。
清雁颇觉沮丧,恋恋不舍的在墙根处转悠了两圈,心中也闪过偷偷摘一个的邪恶念头,但仰头望望这堵墙的高度以及更高的树,还是果断的放弃了。
但就在她准备败兴而归之时,墙内忽得传来了一阵拖沓的脚步声,紧接着只听一个妇人重重的咳嗽了两声,并不自然,应该是故意的。
清雁做贼心虚了一瞬,很快又挺直了腰板,偷摘柚子的心思尚未实行,她有什么好怕的?而且她对听人家墙角的事情并感兴趣,正要转身离去之时,只听那墙内又传来了一个声音,“珍珠姐姐,有什么事儿么?”
这应是一个尚未长成的少年,声音有点轻有点软,好似十分文弱,却又颇为和煦。
就这么普普通通的一句话,一下子便绊住了清雁想要离开的脚步。
也不知怎地,她竟鬼使神差的折了回来,蹑手蹑脚的拨开竹林靠近了墙根,小心翼翼的侧头,将耳朵贴了上去。
“夫人说了,大公子身边的小厮不老实,今早让给打发出去了。”那位珍珠姐姐说话十分的不客气,“因为大公子身子不好,这事儿便没有提前说给你听,此时我特意来说一声,是因为府中人手略不够了些,大公子向来事儿少,暂时便裁了两个小厮的活计罢。”
还未等那少年应声,便又听珍珠尖着嗓子继续道:“当然啦,公子,我只是传了夫人的话让你知晓,并非来询问你的意见的,若是公子有什么不满的,还请直接去告诉夫人,可别为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
“当然不会了,珍珠姐姐……”
大公子的话还没说完,便只听又一阵衣带摩擦的声音,那名叫珍珠的妇人轻哼了一声,拖沓着脚步走远了。
清雁上辈子也看过不少小说,对于这种带刺的话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若是这高墙之内的人都这么对这位公子的话,那他这到底过得什么鬼日子?
好奇心愈发浓重了起来,清雁循着墙根转悠了起来,想爬上墙头去看看,这高墙之内究竟是怎样个情形。
但落脚点尚未找到,倒是让她在半人高处寻到了一个两指宽的墙缝,被墙外的泛黄的爬山虎遮挡住了,若不是细寻当真找不到。
清雁深吸了一口气,做了会儿心理建设,这才靠近了过去。
两辈子加起来她都很少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今日当真是撞了邪了,俗话说得真好,好奇心害死猫。
凑过去只见眼前一片空旷,倒是幸好里面墙上没有爬山虎,不然也是什么都看不见。
脑中胡思乱想了会儿,才将注意力复又放在了墙内。
径直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棵她垂涎已久的柚子树,但幸好树没种在特别靠墙的地方,不然树干一挡,也是两眼一抹黑。
树下落叶堆积的挺厚,好似许久都无人打扫过了,但到底是大户人家的院子,就算疏于打理,修建得也颇有章程。
树前是一个观赏用的小池塘,水面上浮着睡莲荷叶等物,若不是秋风萧瑟枯黄了些,倒是颇为清幽的景致。
看来这位大公子被疏忽已经挺久的了,不然不至于连个下人都能来给他脸色瞧,而且裁了他的人竟连半句话都不许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