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如刀,雨如剑,月色沉,夜如何其?夜未央。
这是大明朝正德十六年晚春的夜里,要说春街小雨润如酥,那可不见得,有的春雨确实是酥,有的雨可却是要人命的。
虽是暮春,晚上却还是有些凉意的,正经儿的人家可是都早早地歇息了,可是这宵禁了的北京城的街上,仍然响起了一阵阵脚步声。
脚步声虽小,可是密集,尤其是在雨天,这种声音被无限放大。
从正当空看下,为首那人着一大红便袍,后面跟着几人皆是青绿色衣服,手里却都紧紧攥了一把刀,旁人那刀,倒是普通的快刀,与平常一般无二,唯有那穿大红便袍的一人,手中所提之刀似倭刀,似横刀,又似金背大环刀,刀身锃亮,寒光森森,若是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刀是绣春刀,在大明朝,这绣春刀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带的,必须是皇上亲自赏赐才行。
俗话说的“月黑风高杀人夜,虫鸣蛙叫贼盗天”便是此刻的情景,可是这未到夏日,却有虫鸣蛙叫,让人不免有些困惑。
这穿大红便袍的正是锦衣卫南司镇抚使章早立,此时的章早立心里也不免有些发慌。这虫鸣蛙叫,在江湖里也算是暗语的一种,古代的大盗寇匪若是要行动时,必然以此种暗号召唤同伙,虫鸣震天,蛙叫动地,这雨还是扑簌簌往下掉,再加上几人的脚步声,在原本应当是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明显。
章早立一行乃是是奉命逮捕江彬左膀右臂李琮和神周,只因皇太后张氏与阁老李东阳商议,要诛杀江彬,以免此人为祸朝廷,虽说江彬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可是这种捅自己上司的活儿,谁都愿意干,谁让自己是皇室的家奴呢。
章早立愣神之间却有破空之声传来,吓得他连忙就地一滚,再起来时,二十八名锦衣卫,仅余十三位。余者看之,十五个倒下的人心口窝儿都扎着一根银色的短刺。
章早立心中一惊,这短刺,名曰亮环锥,有五七寸长,非是蜀中唐门之人不可用也。于是挺刀怒喝道:“是何人,如此大胆?”
却自黑夜里走出一人,此人约莫有三十多岁,穿着一身藏青的袍子,手中拿着一把铁扇,见到章早立反而笑道:“章大人,分别不过三日有余,不认识在下了吗?”
章早立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神大人,你若是随我去北司衙门候审,我或许还能留你个全尸,若是你执意不肯,可别怪章某的绣春刀无情了。”
神周道:“章大人好大的口气。莫非你真以为凭你的武功能留住某。”
“留不留得住,一试便知。看刀。”章早立挺刀直奔神周面门,这一刀可非比寻常。刀速极快,眨眼之间便取人性命。就如当年关二爷一刀斩了华雄一样。这一刀,凝聚了章早立浑身的精气神,若是能挺过这一刀,那么接下来的路数,也便不用担心。
谁知神周面不改色,反将铁扇展开,只听“啪嗒”一声,那扇子面上,竟又凭空长出一层来,使在手里,如同没了柄的斧片一般。
“当啷”
章早立的绣春刀却是已经到了,正砍到了那铁扇上,竟直接削去了多的那一面。
纵使神周武功高强,也是一时握不住这扇子,虎口一震,扇子脱手,虎口竟震血来。
他连退几步,以求避开章早立接下来的攻势,谁知章早立并不如他所愿,拧了一个刀花,更是连连逼近。邱万里倒也不是很惊慌,退的同时又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三枚金钱镖,“嗖”的一下便脱手而出。章早立连忙止住身形,用到隔掉那暗器,却道:“这是蜀中唐门的手法,没想到唐门的手都伸到朝廷来了!”
“告诉你也无妨,我神氏一族依附唐门久已,引你来此,只是想告诉你,这朝廷,也不知道有多少家江湖势力的掺和呢,回去告诉你的主子,知道的太多,死的快。”
神周轻功了得,在章早立思索之时便要跑。
章早立暗道不妙,反应过来时,神周早已出去数十步,那神周边跑还不忘嘲讽章早立,说他这锦衣卫,早已没有太祖成宗时的赫赫威名了。
可是就在一瞬间,神周的身影猛然停住,而且不要命似的向章早立这边退来。章早立早已准备好了,一把便将神周拿住。却见从前面的阴影里走出一人,年纪有四十余岁,身材偏瘦,左手提着一把剑,右手提着一颗人头。
章早立看这人头,不是别人,正是唐门其中一支的家主,唐元良。
“阁下是?”
“在下骆安。”
此人一开口,章早立便是大惊,骆安的高祖骆以诚当初随太祖打天下颇有战功,骆安的父亲骆胜随兴献王藩国,而骆安更是为兴献王所信任。众所周知,武宗由于纵欲过度,并无子嗣,那新皇必然要在孝宗兄弟一辈上找,这样说来,符合条件的只有三人,汝安王朱佑椁,寿定王朱祐榰,兴献王朱佑杬,由于朱佑杬已死,只有一个儿子朱厚熜,论辈分乃是正德皇帝的堂弟,正符合兄终弟及的规则,可兴献王距京三千余里,但如今兴献王府的人出现在此处,那不就说明……
想到此处,章早立明白过来了,于是道:“骆兄不在兴献王府保护殿下的安全,来此作甚?”
这话说出来确实没有水平,骆安没有正面回应,只是说道:“太后懿旨,明日召集京城千户以上锦衣卫,暂由在下统一指挥,皇上的死不能透露一点风声,就说归京途中不慎落水,得了肺炎,已有太医医治”。
“那这……”
章早立指了指神周,看向骆安。
骆安道:“先关进诏狱,同李琮一并看管,待明日拿了江彬,三人一并候审。”
“遵命”
“唐门”骆安心里暗暗盘算,这江湖势力插手朝廷可不是一件小事,此事还需王爷拿主意才行。
东暖阁
“娘娘,内阁首辅杨廷和求见。”
“知道了,让他进来罢。”
“奴婢遵命。”
不多一会儿,外边进来一个小老头儿,纳头便拜:“微臣参见太后。”
“杨阁老,平身吧。”
“谢太后。”
“阁老找本宫可是为了新帝登基一事?”
“太后圣明,孝宗只有先帝一子,依皇明祖训,当立兴献王世子朱厚熜为帝,可让其过继给孝宗陛下,尊兴献王为皇叔。”
“呵呵,杨首辅真是好算计。本宫就算不同意也不行,既如此,传本宫懿旨,关于先帝一应事务,暂交于内阁首辅杨廷和处理,务必保证新皇登基这一时间内,我大明不乱。”
“臣领旨。”
却说杨廷和领了太后的旨意,便退下安排去了。
“司礼监太监张永,武定侯郭勋,安边伯许泰,兵部尚书王宪听令,着你四人挑选各营兵马,于皇城四门,京城九门及南北要害地带驻扎,不得有误。”
“微臣(奴婢)领旨”
却说杨廷和一切布置妥当,又传达朱厚照遗令,即裁汰威武营的各团练部队,周边部队入卫京师的都给以重赏,然后各归本镇,废除皇家商店和军门办事官校,原办事人员全部遣回家乡所在的卫所;各国进贡使臣都给以奖励,并遣送回国;豹房僧人、教坊司乐队、南京快马船等,凡不是经常例设置的,一切都被裁撤、解散。
却说东厂与锦衣卫各自动手,拿了神周和李琮,可是主谋江彬却一点也不知道,等到第二日,杨廷和又以太后名义召见江彬,江彬也未起疑心,却在北安门直接被东厂的番子门拿下,下了诏狱。
骆安于是整合锦衣卫,并悄悄放出武宗不治而亡的消息。
是日,兴献王朱厚熜往京城赶赴。
四月廿二,朱厚熜登基,是为嘉靖,由骆安暂代锦衣卫都指挥使,一场从庙堂到江湖,从朝廷到百姓的大变动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