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问姜找到辛砚的时候,他正坐在石椅上望着一从一从的鸢萝出神,那双装满山风的眸子此刻全是茫然,江南三月烟雨般的眉眼,从侧面看,宛如神祇。
苏问姜坐在他对面,“你在看什么?”
“如果有个人,从认识开始就一直是骗你,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苏问姜心里苦涩,他说的那人……
“大概是因为你有什么特殊的价值值得她这样做。”
“是么”
“是吧”
半晌,辛砚道:“她其实,是个很无情的人,而且,是个大骗子。”
说这话的他,语气尽是委屈,还有几分孩子气,苏问姜不由得生出几分烦躁来。明明知道他心有所属,可就是控制不住想离他近一点,无时无刻不在想,他突然或是偶尔也觉得自己不错。
“那么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辛砚头也不抬道:“鸾跂”
“这回,你会和我们一起吗?”苏问姜尽量让自己语气显得平和,但控制不了心脏加速,好忐忑,好期待他回答,又希望他不要答。要是他说会,那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心态对待,要是不,又是一场空,想想就难受。
辛砚却像是被问住了,要一起吗?
六年后
桑阳城
一个侍女打扮的小丫头无精打采的走在大街上,拎着药包打转转。苏问姜,哦不,她现在叫良夜,公子当初为她取名就来自“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的良,至今都还记得公子那时的落寞是何其悲怆。
六年前,被那座奇怪的白塔牵引着到了一处荒郊野外,而且居然是一个十岁小孩子的模样,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跟前好几个五大三粗的大妈,其中一个扯着她的头发说:“小蹄子,你倒是继续跑啊!”后知后觉是穿越了?可是她怎么记得好像不该是这个场景才对,脑海中总出现一双装满山风的眸子。
还不待想清楚,“嘶”头皮处又是一阵剧痛,她乖乖的不反抗,暗中寻找机会跑路。那些大妈看自己一路上也不闹事,就三三两两聊起天来。当时还是晚上,跫声不住鸣,试着跑了一次又给逮了回去。再醒来的时候居然在一个笼子里,旁边还有好几个跟她差不多年龄的人,个个都衣衫褴褛,有的衣服上还有血渍。
心里不由得暗骂那晚的月亮,小说不是没少看,可是一来没多久就进笼子里,难不成是当马戏团表演吗?
她试着开口,但一来没力气,二来嗓子嘶哑的厉害,一时半会也发不出声音。然后发现像犯人一样手上脚上都戴着镣铐,这待遇……
妈妈,我要回家,呜呜呜……
没过多久,又是那群大妈打开了笼子,眼神轻蔑,其他人都面露惊恐,她还没摸清自己的处境,不敢贸然行事,就乖乖跟着走了。
“大伙都静静,这些个小蹄子虽是下贱,但皮囊可是一等一的好!”
自己这才悄悄正视和自己一样处境的孩子,果然,男的俊女的俏,都被当做奴隶一样被贩卖。
问世间惨为何物,直教人想一头撞死。
而且,那些买者大多都是女子,难道这是……女尊国?
买走自己和另外一个男孩的是一个漂亮的姐姐,神色淡漠,“公子喜欢栀子花,在他们左眼角边都烙上栀子花吧。”
一听这还得了,得多痛啊!
可是被人抓着挣脱不了,脑海中又浮现那一双装着山风的眼睛,总想着它的主人会不会救自己一救,到底只是是绝望中的妄念罢了,就这样,沦为了公子的奴隶。
公子是自己见过最好看的男子,只可惜,病蔫蔫的,看着都让人心疼。他给自己取名良夜,另一个男孩叫西楼。
公子……是小良很想要很想要保护的人啊。
“听说了吗?月曜司来我们桑阳城了!”
人群瞬时炸开了锅,小良撇撇嘴,月曜司嘛,她倒是知道一些。听说六年前,也就是她来的那一年,沉睡了千年的古都苏醒了,月曜司露面说什么神女在古都修复什么岁时纪,一应事宜都交由他和神鹿小问打理。
她知道的也就这么多,反正再怎么样都和她这个小奴隶没有关系,现在最最重要的还是赶紧回去给公子煎药。
想起公子,神色一黯,这是一个女尊国,也是一个奴隶制国家,介于贵族和奴隶之间的一种特殊群体,就是各个秦楼楚馆的姑娘和公子们了。
很不巧,公子就是这桑阳城最有名的栖木馆中最有名的公子——阮梦
素来风骚的弦华措措公子还特意给他写过一句诗:
阮郎不归何
梦碎竹妃
虽然不太懂,但应该不是贬意吧。
想来也就只有知道内情的人才明白这句话何意了,她和西楼显然是没有资格知道的。
近日公子的病越发严重了,已经出现咯血症状,可是那些人一点都不顾公子的身体,公子也是,明明他是有实力可以走的,小良想不明白公子他为什么非要留在栖木馆,她真的很生气,怒其不争,可那又什么办法,自己只是他的一个奴隶。
正想着事情,冷不防撞进一人怀里去,还好,药没丢,不然公子又要多受一会苦了,稳了稳心神:“对不起啊”
抬头撞见的是一双装满山风的眼睛,那双无数次在脑海中浮现的眼睛!
那人眉目如江南三月间的烟雨,看不透,宛若画中仙,身上有一股好闻的青草味道,干净温良。
那人却只是淡淡看了小良一眼,什么也没有说,视线一直放在她眼角的栀子花上,莫名其妙地皱着眉说:“这不适合你”
小良心道,当然不适合,大大咧咧的烙在脸上就是表明自己是个奴隶,终其一生都摆脱不掉的烙印,虽然说不丑,总归是难过的。
他似乎想伸手触碰她眼角的那朵栀子花,小良却错身躲过,然后一溜烟跑掉了。她怕多看几眼,自己会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幻想,到时候空欢喜的,受伤的还是自己,就像她很多次对公子抱有希望,一次次遍体鳞伤。
“良夜,今日取个药怎么去了这么久?”
“米丹姐姐,是我贪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