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二掌握了规律,总是在周一早上去深井站拉水,午间来到来凤家店门口时,她爹也总是骑车刚出门去镇上批货。来往了几回,马二现在对来凤家已是十分熟悉。来了就干活,清门前的沙,给大水缸里灌水,帮着整理货架。他特喜欢整理货架,因为可以和来风近距离说说话。烟杂店近来货架柜架上的商品放得特整齐美观。马二干完了就吃个烙饼,里边夹点菜。来凤说:“我爹说我了,没好好给你做饭。”马二习惯地一甩大手:“有得做饭的时间还不如咱们俩说说话儿有意思呢。”
马二做事说话都在情理上,口才好,说的话很有见识。来凤感到和马二在一起有依傍,很开心。人家还是钻井队小队长呢,人又豪爽、大方。俊俊娃虽说模样比马二俊秀,可还有些娃娃气,在来凤面前撒娇,有两回还让来凤给他洗头。来风不情愿,他就一个劲儿叫唤:“凤姐,我的好姐姐,我头里痒痒的难受,有沙子哩,长蚤子哩。你快替我洗洗吧,行行好吧。”给他洗了他还提要求:“凤姐,你洗得好舒服,再挠挠,挠重一点……”只有在来凤沉下脸来时,他才老实了,才帮着干点活。这以前来凤也疼他,像疼弟弟那样。眼下马二这个充满阳刚气的大男子汉看着也比俊俊娃有出息。男人光是长着一个漂亮脸蛋管啥用?来凤再三比较,把俊俊娃比下去了。再说她和俊俊娃只是一般地好,俊俊娃已经去了格尔木,说明年春天回来再听来风的回话。假如她这就和马二好了,也不怕别人再插上一扛子。她守着老爷子已经二十七年了,再拖下去真要变成尼姑了。克拉玛依是出油出财富的地方,比处处是混沌沙子的沙梁子强多了。要不,怎么都说富油矿?沙梁子也有女子随男人奔克拉玛依的。
天气像来凤心情一般好,蓝天白云,明净如画。驴蹄嘚嘚导,马二又来了。他今日送给来凤一件花式羊毛衫,他特地去县上买来的,镶有彩色皮。来凤穿着像电影中的驯虎女郎。她不知道怎么感激他才好,忙去厨房里炒几个菜,留马二喝些好酒。老爷子柜子里好酒有的是。马二在前院喝酒时,来凤用卷尺给他量身材,说要给他打一件新毛衣。她十一岁就学会打毛衣,手巧得很。
来凤爹这天批完货没去镇上茶楼喝茶,提前回来哩。他见玻璃店门半开着,店堂里没有人。一推门,挡在门后的凳子倒了下来。几乎与此同时,堆货的后屋也发出什么东西倒下的声响。来凤慌忙从后屋走出来:“爹,你回来啦。”老爷子数落闺女:“你不在店堂里,咋不把门关上。后屋啥东西倒了?”来凤脸绯红:“马二在帮我整理货架。”马二走在来凤身后故作镇静:“是我不小心把上边两包毛巾碰掉下来了。”她爹看着他们的神色,心里也有些明白了:这后生为啥总是在周一午后他不在店里时来送水,来帮着干活。可眼前的人不是闺女引来的野男人、浪荡子弟,而正是老爷子自己引上门的助人为乐的热心人,一个堂堂正正的后生。他只好打落门牙往肚里咽。“掉下几包毛巾还不要紧,要是掉下一箱肥皂啥的压着了人就麻烦了。”老爷子朝来凤说这话。马二擅自帮老爷子卸下自行车上的货,往后屋搬放。老爷子往里走时见着后院的驴车,心里不情愿也得说上一句道谢的话:“哦,你又给送水哩,让你累的。”
“顺路的,咱家也用不了这么多水的。”马二说着就要告辞了。来凤爹没留他,说了一句:“你走好。”再咋说,这两个月老爷子不用费力气担水,不用经常清沙,省力不少。来凤送马二出门时,把一整条兰州烟插进他军大衣口袋。马二问她:
“你老爷子看着吗?”
“他到自己屋里去了。”
“少了一整条烟,他有数吗?”
“他这么大年岁,记不清咯。要说有数,那些货都在我心里记着呢。”
“那我下一回早点走,省得给老爷子碰上。”
“碰上就碰上,怕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