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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阿莎选了最快的一条路线前往北门,她穿过一片新建的建筑群,穿过神殿,飞快地沿着狭窄的街道前进着。木津攻击了这片区域,让这里烧了三天三夜,之后她的父亲下令重建。这项工作花费了近六年时间,成千上万个奴隶参加了劳动。

此时,阿莎的周围仿佛一片绿色的海洋。绿色,代表新生的颜色。奴隶们将墙壁刷成绿色,为那些在龙焰中死去的人志哀。

街道不宽,大概只能容下一辆驴车通过,城里最大的一座市场就在这里,围墙边挤满了卖东西的摊位。藏红花、茴芹和辣椒粉小山似的堆在粗布袋前,皮革的刺鼻气味从鞋匠摊上飘出,色彩艳丽的萨布拉绸在微风中起着涟漪。

白色围墙的尽头,神殿高耸直指蓝天。阿莎刚要走过去,一个女人就来到了她面前。那个人跪在了地上,挡住阿莎。她的身上满是铁的味道,从落满烟灰的皮肤和指甲缝里,阿莎猜测她是一名铁匠。

“伊……伊斯卡利。”她深深低着头,怀中抱着一个长长的布包袱,厚实的黑色大手颤抖着,“这……这是给您的。”

为主人跑腿的奴隶们都在她的附近慢下了脚步。阿莎觉得他们都瞪大了眼睛。跪在街道中央的铁匠吸引了太多关注的目光。

“起来吧!”

铁匠摇了摇头,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包袱。

“请您收下。”

铁匠举过头顶的那个包袱长长的,裹着烟灰色的亚麻布,用绳子捆着。熟悉的形状。阿莎脖子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阿莎双手接过包袱,感受着这份重量,她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了。

“我干了一晚上,终于在清晨时分完成了。”铁匠说,“长者本人指导了我要如何打造它们。”

阿莎的身子僵住了。她扫视着周围围墙上的大门和二楼阳台。她的目光落在哪个看过来的人身上,哪个人就会退到蓝黑色、黄色的窗帘或是木制窗格后面。

阿莎把包袱抱在胸前:“你进行打造的时候有没有人听到?”

铁匠低头盯着鹅卵石路面:“我经常晚上工作,伊斯卡利。就算有人听到什么也不会觉得奇怪的。”

“不要告诉其他人。”

铁匠没有抬起眼睛,她点了点头。阿莎绕过了跪在地面上的她,紧紧抱着包袱走向了城门。

城门口的士兵并没有为难她,但是阿莎听到了他们在打开沉重的铁门时的牢骚。

她的奴隶呢?他们很好奇,她不是刚刚狩猎归来吗?

伊斯卡利去狩猎的时候总会有一大群奴隶前呼后拥。今天,她身着重甲,腰挂猎斧,独自一人前往大裂谷。她昨天刚刚回来啊,真是让人怀疑。

他们可能很想知道她要去哪里,但是并没有人阻止她。因为阿莎是伊斯卡利。

不过,亚雷克依旧会得到消息。

那就让他知道吧。循着小径,阿莎走进了深深的森林,她更加坚定了要反抗亚雷克的想法。带着木津的头回来以后,我就不用再理会亚雷克了。

不过她依旧走得很快,防止有人追上她。

阿莎飞快地穿过簌簌作响的针茅草,身边的雪松时而静默,时而沙沙作响。如果想引来龙,如果想引来最危险的龙,她必须得尽可能远离城市。她需要纠正犯下的错误,不能同样的错误一犯再犯。

临近傍晚,她爬上了大裂谷谷底被太阳晒得发白的山崖,回头看着来时走过的路,城墙在很远的地方,显得很小。她把铁匠的包袱放在面前的石头上,解开绳子,打开麻布。

一对双刀出现在了她眼前,漆黑如夜晚,优雅如银月。刀柄是镶嵌着铁和金的骨头制成的。此外还有另一个包袱。阿莎解开那个包袱,发现了肩带和刀鞘。她绑好带子,把战刃插在了鞘里,两把刀交叉背在了背后。

接下来就是危险的工作了。她只有六天的时间寻找木津,把它杀掉。不能再浪费时间了。曾有人在大裂谷中看到木津,所以如果她在这里讲出古老的故事,就有可能把它引出来。

但最古老、最邪恶的龙会喜欢什么故事呢?它自己的故事?第一位纳姆萨拉埃洛玛的故事?

阿莎离开小径,砍掉挡在面前的藤蔓,走进了松林。她一边前进,一边从内心深处挖出了一个故事,就像从井中提上一桶毒液。

阿莎跌跌撞撞地走出了松林,来到了一片裸露的岩石上,开口把故事讲了出来。

一条瘦削的米色巨龙盘成一圈,仿佛融入了周围的页岩似的,吸收着太阳散发的热量。远处,大裂谷内,一条河流蜿蜒穿过,河边全是茂密的绿色。

巨龙把脑袋转了过来,阿莎僵住了。一股臭气直扑过来。它的角似乎刚刚生出来,这是一条幼龙。从它柔和的鳞色看,应该是雌龙。

这条龙弯过身子看着阿莎,危险地发出刮擦声。年轻的龙更具侵略性,比起逃开,它们更喜欢战斗。这条龙也不例外。

它张开翅膀,就像在敌人面前展示羽毛的鸡,让自己显得更大,更可怕。翅膀的阴影笼在阿莎身上,阳光穿过半透明的皮膜,显出了能够让它巨大的身体飞离地面的有力锁骨。

龙嘶嘶地叫着。

阿莎的手指环着斧柄。若是平常,突然碰到一条龙肯定会让她激动万分,但今天除外。

阿莎咬紧牙关,她要赶紧杀掉这条龙,引来木津。

她把头盔扣在了头上,抓过斧子,但又改变了主意。

她用没烧伤的那只手把斧子塞回腰带,然后从背上的刀鞘里抽出了一把战刃。握住刀柄的那一瞬间,她就感觉血液正在沸腾。

这对屠戮之刃只能用来纠正错误,一条警告在她心中响起。

我现在就是在纠正错误,她这样想着。

阿莎挥动着神圣的战刃,将阳光反射到巨龙眼中,然后向前一戳。龙躲开了攻击,绕了个圈转到了阿莎身后。它的鳞片擦着岩石。阿莎差一点没有躲开,长满尖刺的尾巴挥向了她的背后,她勉强滚到了一边。要时刻注意龙尾的位置,在之前的狩猎课程中,阿莎学过这一点。

还没等她爬起来,龙就又冲了过来,露出毒牙准备撕咬。阿莎赶忙又滚到了一边,毫厘之差躲过了攻击。她又一滚,来到了巨龙的正下方,现在她背对着破碎的岩石,面对着蛋壳一般苍白的龙腹。

阿莎把战刃刺进了柔软的肉里。

接着发生了两件事。首先,龙一边尖叫,一边扑打着薄薄的翅膀,想要爬走;接着,一阵无与伦比的剧痛刺穿了阿莎的胳膊,她也随着龙一起尖叫了起来。

她松开了刀柄。龙恢复了自由,朝着悬崖边挪了过去。

阿莎坐了起来。她呼吸急促,胳膊垂在身体一侧。疼痛消失了,变成了一种可怕的麻痹感。

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胳膊,无法弯曲手指,就好像它已经消失了似的。

这对屠戮之刃只能用来纠正错误。她继续尝试着移动手臂,还是没有反应。

埃洛玛欺骗了她。

阿莎愤怒地发泄着对长者的仇恨。“骗子!”这个声音在山谷中回荡,最后飘散在了风中。

阿莎望向悬崖边,那条幼龙一动不动,没发出一点儿声音。也许它还没有死。也许她只是受伤了。

也许她可以纠正这个错误。

“请活下去。”阿莎低声说着,走了过去。她用烧伤的那只手握住了刀柄,拔出了战刃,血积聚在了靴子周围。

龙把头靠在一块石头上,闭着眼睛。阿莎在龙头前跪了下来。

她的左臂动不了,右手烧伤了。现在她要如何才能狩猎木津呢?

沾满血的黑色战刃躺在她的膝前。阿莎想把它从悬崖上扔下去。

如果长者觉得可以通过欺骗来阻止她,肯定是低估了她。十岁的时候,阿莎曾引来最邪恶的龙,差一点儿毁灭整座城市。比起其他猎人,阿莎带来了最多的杀戮。

阿莎很危险。她才不会被嘲弄。因为不管是否已经残废,她都要狩猎木津,把它的头献给父亲。如果余生只允许她做一件事情,那她要做的肯定就是永远废除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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