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锡九添油加醋地翻译完之后,陈汝阳更加迷惑了,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稳操胜券,他不明白小林泽光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不过他很冷静,恭敬地摆了摆手,笑道:“小林先生玩笑了!”
“哈哈哈哈!”小林泽光一阵冷笑,“你竟然真的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样吧,这盘棋如果你输了就把你手里的十二颗棋子给我,怎么样?”小林泽光面无表情地看着陈汝阳。
陈汝阳惊讶万分,为了这十二颗棋子找自己下棋的人他见得多了,但眼看着要输棋才提出赌注的却是头一回遇到。陈汝阳又无比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布局,还是看不出自己的纰漏所在。
“我地输了,磕头地,哈哈哈哈!”小林泽光突然极为放肆地用中国话说道。
陈汝阳呆在了那里,因为他确定自己必赢,他真搞不明白这个日本人在搞什么鬼?难道是让自己交出棋子的同时还要再委曲输棋给他吗?陈汝阳不禁气恼起来。
“怎么样,不敢吧?”小林泽光满眼鄙视地看着陈汝阳。
陈汝阳突然觉得自己矮了半截,红着脸,一时说不出话来。
“掌柜的和他比,不能让日本人把咱瞧扁了,让他给你磕头……”众茶客一阵喧闹,因为大家实在难以忍受这个日本人的狂傲。
陈汝阳终于下定决心,他要先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日本人,然后再想办法。有赵玉明的面子,日本人还不至于立马对自己下毒手。陈汝阳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好吧!就如小林先生所说。”
小林泽光诡异地一笑,话也不说,随手将一颗黑子按在了棋盘的中腹。陈汝阳稍做思考后,尖了一子。两个人扭起了羊头。二十手棋后,陈汝阳已是呆若木鸡。
茶楼里一阵喧闹,因为众人从陈汝阳的表情上已经判断出了最终的结果。温疯子似乎已经暖和够了,挤出人群,懒洋洋地下了楼。
……
离开陈家茶楼的伦五奸本想去翠红楼再找那个毛子娘们大战三百合,以一血昨夜的耻辱,不想被一位老人拦在了翠红楼的门口。老人的脸黄且瘦,像是大病初愈,一撮干巴巴的山羊胡子向上翘起。“五爷好久不见,出去喝两杯吧?”老人的手已经抓住了伦五奸如麻杆一般的腕子。
此时伦五奸已是一身冷汗,因为面前的这个老人的长相酷似太平镇的徐世宁,只是比徐世宁多了一撮山羊胡子。他早就知道徐世宁和日本人合伙做鸦片生意,他也知道徐世宁的脑袋是被日本杀手取走的。当时他还想把这个消息高价卖给徐家人,但徐家却被一把大火烧成了灰烬。“你……”伦五奸惊讶地问道。
“五爷好记性,我是老徐啊!大老远地来看你,咱哥俩找地方喝两盅吧!”老徐说着拉起伦五奸就走。伦五奸并没有挣脱,而是紧紧地跟在老人身后。伦五奸知道干自己这行的,什么人都能遇上,能否捞到油水,很大程度在于心里的较量,越是这样的问题,越要沉着冷静。
两个人转头扎进了街边的一条胡同,又转了几道弯,最后来到了翠红楼的后院。伦五奸对这里的印象太深了,因为那两个和尚的尸体就被扔在了这里。昨夜他在翠红楼和一个俄罗斯娘们鬼混,两个和尚如何冲进翠红楼,又如何莫名其妙地倒在地上,他都看得清清楚楚。和别人不同的是,他还看清楚了躲在暗地里出手的那个人。那种用棋子杀人的手法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后半夜他成了软蛋,那个俄罗斯娘们因此嘟噜了老半天,估计是嫌他没用。
老徐此时已松开了手,抬眼打量了一番伦五奸,冷笑道:“说说吧,那两个和尚是怎么死的?”
伦五奸瞪着两个黄眼珠,狠狠地看着面前的老徐不做声,片刻之后才低声道:“出来混的不能坏了道上的规矩!凡事得照规矩办,你出钱,我放消息。”
“开个价。”老徐的手轻轻地捋着他的山羊胡子。
伦五奸一咬牙,伸出了五个手指头。“五百大洋少一个子不行!”
“五百大洋?不多,我给你一千!”老徐冷冷地看着伦五奸,眼里突然放出两道寒光。
伦五奸一惊,他无法判断对方话的真假,应声道:“好!痛快!拿钱吧!”
“你一条命值多少钱?”
伦五奸先是一惊,旋即一阵冷笑:“怎么着?耍老子?别说是你,就是满洲国皇帝,也得照规矩办,不出钱就甭想得到消息。这消息也是五爷我用命换来的,都拿去顶命,五爷我早让他妈西北风灌死了!”
“你不怕得了钱无福消受?”老徐的声音极为冷酷。
“有没有福消受是五爷我的事,你要是出不起钱,咱改天再谈也不晚。”伦五奸说完转身便走,但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他的身体却像一根电线杆子般直直地定在了那里,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一个硬梆梆的东西打在了他的胸前。
“够吗?”老徐冷冷地说。
十秒钟后,伦五奸才缓过神来,他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块沉甸甸的东西。伦五奸的两个黄眼珠里顿时射出两道金光,这竟然是一块金子。他下意识地用手掂了掂,然后又放在嘴里咬了一口,才小心翼翼地放在怀里。
老徐警觉地向四周望了望,冷冷地问道:“杀手长什么样?”
“看不清,但可以肯定是个女人。”
“你走吧,如果你敢把这件事说给第二个人,那么你将没脸再活在这个世上,这也是规矩!”老徐一脸的冷酷。
伦五奸打了一个寒战,因为他不明白“没脸活在世上”是什么意思,但他已感觉到一阵凉风正从脊梁骨向外冒,他来不及多想,像得了特赦一般,转身消失在胡同中。但伦五奸并没有真的就此离开,一种职业的本能让他偷偷地留了下来,因为他觉得这个酷似徐世宁的人太可怕也太古怪了,如果能摸清楚他的底细,日后一定能卖个大价钱。
老人不动声色地站了一会,他似乎是在用身体感知着周围的一切。躲在暗处的伦五奸拼命地捂着自己的嘴,屏住了呼吸,生怕有半点响声,他正在后悔自己留下来。过了一会,只见老人伸手抓住了自己的脸皮,随着两手一摆,那张灰黄的面皮已被硬生生地从他的脸上撕了下来。伦五奸似乎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他只觉得面皮下是一张中年人的面孔,但又不十分清楚。中年人此时已经向对面的胡同走去,留给伦五奸的只是一个不太清楚的背影。伦五奸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那张老脸,他现在可以断定中年人脸上的那张面皮就是徐世宁的,这个人就应该是杀害徐世宁的凶手!伦五奸已经没有勇气再跟下去,因为他知道,在哈尔滨日本人的事还是少管为上。
中年人出了胡同向北市场走去。北市场是哈尔滨民间文艺聚集区,三弦、大鼓、皮影、评书、魔术、相声、戏曲等无所不有,被称为哈尔滨的“天桥”。但今天的北市场却不同往常,警察在唐家戏院前排成了两队,很多人都被从唐家戏院里赶了出来。中年人打听了好几个人才弄明白,原来警察局的唐队长要在唐家戏院听戏。常言道,山中无老虎,猴子成大王。周小鬼子一死,这唐麻子就不知怎么样才好了。中年人知道,唐家戏院最近来了个名角,外号小凤仙,不但南北的戏种都拿手,而且人长得绝对漂亮,很多人争着去看戏,实际就为看她一眼,看来这个唐队长是要吃独食了。中年人抬头向唐家戏院方向看了看,转身向不远处的一所民宅走去。中年人站在门外,看看左右没人,又看了看院门上夹着的细树枝才放心地开门进了院,然而就在他回身关门的一刹那,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不许动!”中年人此时已是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