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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起来,从“小公主”的美梦里爬起来

最近老是有人自称宝宝跟小公主,我觉得很有意思。大家都是开玩笑,然而真正把自己当成公主的人也不少。

我小时候时常幻想自己是有着超能力的英雄,比如可以单手举起重型卡车,或是可以隐形、瞬间移动。长大后发现原来我只是把自己提前想象成了“X战警”中的一员,还是属于虾兵蟹将那一类,难堪大任。更多的女孩子小时候喜欢幻想自己是公主,集美貌、智慧与万千宠爱于一身。最重要的是,总会有个王子,身骑白马,从远方而来,带着她一起过上幸福的生活。我倒是没有这样想过,因为我很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公主。

最初明白这个道理,要感谢我的幼儿园。当时班上有个小姑娘,是园长的亲戚。她在班上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吃的饭菜跟我们不一样,午睡时间也可以无限制地推后或延长。就连她坐着的椅子,也是一把独一无二的红漆椅子,略微比我们的椅子高一些。她坐在上面的时候,看起来就非常神气。

我记得很清楚,一天下午,那个小姑娘还在午睡,而我们已经来到了教室。英文老师叫大家一起比赛说单词,谁说得多,谁就可以坐在那把红色的椅子上。最后是我拔得头筹。不知道我当时是否一直都觊觎着红色的“宝座”,总之应该是抢答很用力,获得了这个机会。然而就当我刚刚坐在那个椅子上时,椅子原有的主人忽然出现在门口,她看到了这一幕,立刻冲过来,狠狠把我从椅子上推了下去,并且放声大哭起来。

我没有哭。当时的老师后来对我妈妈讲起这件事来,也说她很害怕我会更加委屈地大哭,还好我没有。我只是自己爬起来,然后面红耳赤地站在一边。那时候我还不会使用“尴尬”这个词,但这应该是我的直观感受。她在哭着的时候,另外的几个老师一拥而上围住了她,哄她开心,逗她笑。她依旧哭喊着,有一句话从她嘴里飘出来,她说,这把椅子是公主的,她不能坐!我就那么看着她,听着这句话。这句话刻进了我的脑子里,变成了一个问题。我问过我妈妈很多次,我可以是公主吗?我妈妈很坦白地说,你当然不是。

就这样,所有带有梦幻意味的公主传说都跟我无缘了。我知道我不会被无限制地宠爱,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喜欢我。我没有特权,如果我不努力,那么我就什么都没有。

在慢慢长大的过程里,我有幸认识了一些生活非常顺心的朋友。仅仅是作为旁人,我也能感受得到那种生活的完满性,并非普通人所能轻易抵达。尽管有人说可能他们背后的心酸是不为人知的,但我想,难道有谁的心酸是广为人知的吗?每个人行进在生活里,都或多或少地隐藏着一些自己背负的辛苦。但是我们必须承认,有些人的确天然就离幸福更近,活得比我们轻松,过得比我们更好。

珊瑚是我所认识的小公主之一。她漂亮活泼,有像石原里美一样的笑容。这一两年来,石原里美的热度不断上升,珊瑚的笑容也越来越被人称道。每当有人感叹说“哎,你有没有发现你笑起来的样子有点像那个谁”,她总会一面感叹“唉,我这个磨人的小妖精”,一面再度展露无敌的笑容,引得旁人一阵惊叹。

我们所能看到的珊瑚永远都很高兴。她妆容精致,衣着光鲜,头发不油,走起路来十分轻快。时常有人好奇为什么珊瑚从没有烦心事,她仔细想了想,很欠揍地笑着说:“好像真的没什么好烦耶!”

中学时候,当我们都在为考试担忧,珊瑚却是个例外。她说无论自己考进哪所学校,都没关系。家人对她没有要求,她自己也觉得可以随遇而安。因此她学习得十分轻松,成绩处于中游,自习课上时常睡觉。别人猛劲儿翻书做题,她最在乎的却是吃好喝好。有次她在课堂上照镜子,被老师批评了一番。下课后她对我说:“我必须看到自己是好看的,如果我不好看,我哪有心思学习?”我忍不住笑了,不是笑她的这个逻辑,只是觉得一片苦行僧一般的芸芸众生之中有个这样的角色,很让我觉得新鲜。反观那时候的我,痴肥少年,相当不好看,不过我还是学习了。可能这也是我不如珊瑚快乐的一个原因。

珊瑚的妈妈到学校来接她,一见到她就扑上来,像见到小宝宝一样亲热地把她搂在怀里。她们母女俩很像,都给人一种富家千金的感觉。珊瑚妈妈一开口就是说学校课业负担太重了,千万不能再给孩子压力,所以她经常想办法带珊瑚出去休闲,开车兜风,吃大餐,做美容,等等,也免不了时常帮着珊瑚跟老师撒谎请假。冬天天气很冷,珊瑚早上经常迟到,不过并没有受到苛责。她偷偷告诉我们,每次她爬不起来想赖床的时候,她妈妈就会打电话给老师,说她身体不舒服,不得不晚点到。这样一来,老师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珊瑚的爸爸工作很忙碌,不过还是抽出很多时间陪她,两人无话不谈。学校里的家长开放日,女孩子们大都在父亲面前有点唯唯诺诺,只有珊瑚踮着脚亲热地勾着爸爸的脖子,说说笑笑从我们面前经过,像是没有丝毫压力。后来珊瑚告诉我们,她说她爸爸对她的要求就是一定要过得开心,生活得要放松,要身心愉悦。只要为了珊瑚高兴,任何条件都能够满足。至于升学那一类的问题,有个学校去读就好,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后来果然就像她所说的,高考刚刚结束之后,人心惶惶,可珊瑚依旧悠然自得,愉快地发布父母带自己外出度假的照片。有人叹她不知道民间疾苦,她却反过来劝我们,要我们享受人生。

读大学的时候,我跟珊瑚在不同城市,不过联系未断。她留在本地读大学,很少住宿舍,毕竟条件不如家里舒适,她爸妈便每天继续接送她上学。她也曾想过自己去学车,不过考虑到还是有些危险,就干脆作罢。在大学校园里,珊瑚过得同样快乐,结交了不少朋友,也有很多异性追逐。比较让她心烦的是,喜欢她的男孩子有很多,其中不乏痴情青年,发誓要爱她到天荒地老。这就让珊瑚比较尴尬,她说谈恋爱明明是件轻松愉悦的事情,怎么弄得这么苦大仇深?所以但凡一上来就海誓山盟的,都被珊瑚拒绝了。可即便如此,表达爱意的礼物和邀约还是源源不断而来。

由于珊瑚一直没有住在宿舍里,缺少跟众人的深切交往,这导致她无法准确地体察民情。在一段时间之内,她一直以为我们所有女生都过着跟她一样被许多人追逐的生活。当假期里大家一起聚会的时候,她听说了我们每天只是去平静地上课、自习,偶尔参加社团活动,并没有收到表白时,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有人自嘲“单身狗”的时候,珊瑚就更加不能理解了。她不认为单身有什么好自嘲的,对她来说,她宁愿没人追求,自己落得个清静。我们一齐把哀怨的目光投向她,她很欠揍地说:“唉,有时候我甚至故意在别人面前扮丑,可想不到还是有很多人喜欢我啊!”

临近毕业的时候,珊瑚总算交了个男朋友,对方很宠爱她,对她千依百顺。朋友们都忙着找工作,珊瑚却跟男朋友外出旅行。他们去了马尔代夫,去了巴厘岛,后来又去了云南,去了西藏。每天,当我们忙碌得感到了疲惫跟焦虑时,我们就会打开手机,看一看珊瑚发布的朋友圈。有时候,那些美景会让我们的心情得到暂时的放松。然而更多的时候,我们必须看着那种美好的、闲适的、起码看起来没有任何阴影与压力的生活——就算我们无法拥有,我们总能看看,然后告诉自己,只要我们继续努力,我们也能过上这样好的生活。但愿我们能。

旅行两个月后,珊瑚回来了。她告诉我们她决定开始工作了,只是做什么还没有想好。她可以去爸爸的公司里做个闲职,可是没什么兴趣。后来她决定自己开间咖啡店,从此过上充满浪漫情调的小资生活。我们刚听说这个消息,都觉得有些不靠谱,劝她三思而后行。可珊瑚毕竟是珊瑚,她做某些事情似乎总比我们要容易一些。当她宣布了这个想法后,她爸爸毫不犹豫地出资,还帮忙选址跟联络帮忙的人选,男朋友也鼎力支持。不出半年,珊瑚的咖啡店竟然已经初见模样,很快就要开张了。我们在惊讶之余也忍不住纷纷感叹,赞叹她的勇气,也羡慕她的生活。我恭喜她有了自己的事业。她对着我扑哧一笑,说:“什么事业啊,这只是玩玩而已啦!”

果然,珊瑚招募了店长,由他代理店中一切事务,让自己每天都能继续保持大量的自由时间。她似乎永远都那么闲适,没事就做做指甲,逛逛街,到美容院去转一圈,再跟一拨又一拨的朋友聚会。我觉得有点好奇,如果这样的假日生活让我过上几天还可以,时间久了恐怕我就会觉得无聊了,珊瑚就不觉得无聊吗?

珊瑚很认真地告诉我:“我觉得这才是生活应该有的样子,高度自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没有后顾之忧。难道不对吗?很多人奋斗一辈子,为的不就是过上这样的日子吗?我既然提前过上了,那我为啥要觉得无聊?我要尽可能地精彩起来啊!”

有朋友不同意,忍不住插嘴,说:“我们还都年轻,这时候不是应该多尝试、多闯荡、多创造财富吗?”珊瑚莞尔一笑,说:“我不用创造什么财富啊,我不缺钱。”这话自然又很欠揍,大家唏嘘不已。珊瑚就趁这会儿对我说:“我知道你们很多人一定要活出个人生意义来,可是我没有那个境界,我只要活出个人生乐趣来就好了。我现在每天都很高兴,这还不够吗?”

当然够了,这是我的回答。我想告诉珊瑚,其实我们很多人的想法都没有那么高尚,能够活出人生的意义来太过不容易,大部分时候能够活出个乐趣,就已经非常困难了。只是每个人的乐趣所在毕竟不同。有些人的乐趣是闲适的生活,有些人喜欢忙碌,这大概就是人各有志吧。

当我慢慢长大,我才明白,原来人生不过是一个求仁得仁的过程。可能在最初的起跑线上,每个人拥有的资源跟支持都是不同的,可是跑起来之后你才会明白,没有人拼速度,也没有人拼路程的远近。因为每个人都在忙着寻找自己的方向,一旦找到了,那这一生就算成了。

珊瑚也许很早就确定了自己的方向,很早就可以自如地享受人生,令人羡慕。没有人不渴望得到珊瑚拥有的那些,外貌、家庭、生活条件等。她的运气实在很好,看起来毫不费力就获得了宠爱跟支持。这样的人无疑是生活中的“小公主”,自带华光,心地善良,却很难理解民间疾苦。他们的生活是美好的,充满宝藏,时常有浪漫的惊喜等待。而我们大部分人呢,我们面对的现实是残酷的,充满地雷,时常有莫名其妙的bug跳出来吓我们一跳。这不怪我们,一点也不。毕竟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多“小公主”的名额,而即便没有得到那个名额,我们也会照样活得好好的。跑对了方向,收获属于自己的快乐,我想那样的生活也并不逊于小公主的。

珊瑚的咖啡馆马上就要开张了,最近她少见地有些忙碌了起来,几次对我们喊累。看到这样的场景还蛮有趣的,也许等她再度闲下来,会觉得这是段不错的体验。毕竟,就算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也会有想要微服出行的那一天吧。

愿我们都能成为自己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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