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棉花被,嗮了干透,很软,垫了三层,一个人若睡在里面,犹如躺在云端,一定很软很暖和。
可现在,眼前这朵云,是血云。
乔傲就躺在这朵血云里,的身上身上没有一块好肉,真气外爆,炸破了血管,撕裂了皮肤,血液滴答答的滴在棉花被上,湿了被套,血了棉花,染成了血云。
“换”乔无极坐着发怔,看着道士进来换被换床给乔傲止血。
符文道已经被看押,马有才和司徒尚轩性命已无大碍,元羊子不知去向,而这个孩子命悬一线。
他究竟是谁,是乔傲,还是骨仪。
“救我,爸爸!”他的叫喊声含糊不清,可那句爸爸却清晰无比,是个孩童的声音。
乔傲昏睡之中睁眼,好大的床,好舒服的被子,这么软的床,好暖和,迷迷糊糊中的看见一个老人,又闭眼了。
散净真人梅琳,看见乔无极一动不动站在床边,一言不发,目光如水,却关心至极。
他的手双手一直包着乔傲黝黑的小手,久久不愿松开,那个高傲的躯壳里,只剩下一颗柔软的心。
“掌教,他三魂七魄已乱,经脉错位,丹田被毁,若非身体内具有三副骷髅骨架,分担了一些真气,只怕早毙命了!”
“我用了凝血丹,百年的天山雪莲,吊住了他一口气。掌教,就算你不惜真气,这个孩子。。。。。就算能活着,只怕是。。。。”
“是什么?“
“活死人!”
活死人的意思是,人活着,但却跟死了一样。
“残躯苟存世,余生尽忧思,这就是自己的余生吗?“乔无极轻声自问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梅琳垂下头,摇摇头道“贫道无能!“然后轻轻叹了口气,有骨有肉有血方为人,血脉之情乃人之常情,乔无极此刻如幕夜残烛,说气话来都是有气无力。
乔无极慢慢坐在床头,凝重道:“我一生为教,一生为国,年老将死,却落得如此境地。师哥,我是不是做错了。”
阳世师看着这个师弟,从小便是绝世天才聪明,中年卓越盛名,人到墓年,却落得如此惨景。缓缓的安慰道:“无极,天无绝人之路。此子只要尚有一丝生机,我飞信至沙城,请佛城主来此。”
邋遢老道,酒葫芦倒背在手,咕咚咚道:“也许,九鼎转生阵,改命换运,说不定能救。”
声音不大,却令所有人都慢慢回过头看着他。
邋遢老道脸上偏偏一点表情也没有。反而一伸手摸了摸脸道:“我今早擦了脸,为何你们这般看我?”
“此言当真!”乔无极屏气道。
“此子现状,归根到底,乃是丹田被真气所毁,十全图内九鼎转生法,太过匪夷所思,我研究几日,此阵若成,借天地之威改运换命尚可,更何况将此子肉身重铸。再说乔傲此子最坏不过如此,放手一搏也许生,不搏生不如死!”说完,邋遢老道微微一笑,咕咚咚给灌下一大口酒,一字字道:“但此子此刻命薄如纸,时日无多,掌教请早日决定,若是不愿,贫道久留无益,三日后,便告辞离去。”
阳世师一旁立刻劝道:“邋遢老友,此事事关重大,请容掌教三思再做决断。”
邋遢老道面露痛苦之色,“白发人送黑发人,人间惨事,不过于此。并非贫道无慈爱之心,不愿援手,贫道逍遥惯了,最见不得就是人间惨剧!”
对别人的痛苦怜悯是一种对自己更大的痛苦。广云道长面部有些痉挛,精芒忽现道:“朝廷内部为皇帝夺嫡闹的不可开交,我想太子和十三皇子此刻都没有闲心来针对我们。琅邪异教叛乱已定。朝廷找不到理由反对此事。”
乔无极直起身,在屋内踱了几步,反复思索一会后,眼中精芒顿射道:“我已决定,请三位老祖出关,请邋遢道友助我九鼎转生还魂阵。”言语铿锵有力。梅琳顿时吓了一跳,道:“掌教,老祖出关,非同小可,此事必会传于朝廷耳内。”
乔无极双袖一摆,赫然道“知道又如何?”顿时国教之威顿现,令人不敢反驳。
“此阵要如何布?便麻烦邋遢老道了,广云,此事,你全力配合!在场所有人,此刻不可外泄此事!”
“是!”
邋遢老道长长叹了一口气,打了和哈欠,葫芦的里的酒似乎永远也喝不完,咚咚咚灌了一大口道:
“还请掌教准许一事,此子我要带到怪松山白鹤宫调息,也要寻一处九鼎转生阵的良地。也请乔掌教将怪松山封山,不得让人进出。九鼎转生阵需龙子九鼎,要用铜精铸。且神识之境需九人,这些都需要掌教想些办法。”
乔无极他出门去,只不过说了一句话他说:“好!”
漆黑的山洞里,门口小臂粗细的黑铁封的严实。
马有才拎着竹篮缓缓走到山洞前,竹篮里里面有四个馒头,一盘青笋炒丝,一碟素干子,一盘青菜。还有一壶清酒。
“师哥!”
符文道看着顶头的夜空繁星,垂下头道:师傅还好吗?
马有才将碟子放进山洞内,缓缓道:六斤全身经脉爆裂,若非师傅和慕容的骨架在体内,只怕已经死了。
“乔无极准备怎么做?”
马有才轻轻摇摇头,将酒倒上一杯,道:“师哥,你几日都未进食了,吃点吧。”
符文道仿佛未看见一般,看着新月如钩,淡淡的光芒撒在马有才的身上,竟然光芒四射,颇具神像。
“你怎么还来?”
“师哥从小待我们如骨肉兄弟一般,我马有才并非无情无义之人!”
符文道轻轻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一句话,“噗“一声,将一本书丢掷到洞外。
马有才捡起,一看。
“阴符经!”
“师哥,你这是!“
“无极门对我有恩,将此书交由掌教!你走吧,不要再来了!”符文道又缩进阴影里,一动不动。
马有才起身道:“师哥,我明日还会再来,请你保重。”
无极门众山中的一处山涧。
夕阳漫天,
鸟语林涧,荒无人迹。地面上是半人高的野草,和不知名巴掌大的野花,荆条交错。
一条人影如幻如真,穿梭在其间,偶尔惊起一群野雀,喳喳喳的。
溪水流涧,溪溪落崖。
崖石之上,此人站立,就仿佛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
他掌中无剑,面前却有剑。
一柄断剑插入崖面,剑身没半。
江湖上能将一柄长剑插入花岗岩的人并不多,一把断剑的则更少。
这个人看到了这柄剑,仿佛看到一个老朋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倦和期盼,却有带着一股逼人的杀气。
他微微弯曲的身体,忽然如山峰挺立,将手按在了断剑的剑柄上。
暮色更深。
剑刚微动,暮色中出现了三个道人。
三个人的衣着极其简朴,气派极大,最老的一个须发银白,最年轻的一个头发也是灰白。
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冷冷的目光中隐含着愤怒,不解以及迷惑。
五十年前,这三人的名号无人不知,谁人不晓。此刻,这三人任何一人,踏出无极门,立刻震惊天下。
“无极,拜见无间,玉阕,虚无,三位老祖!”
乔无极行晚辈礼,其中最年轻的老者的鼻中发出一声冷哼道:“你要拔剑?”
“是!”
“为何事?”
“为救人!”
“救何人?”
“吾孙乔傲!”
“依祖训,唯有本门逢灭门大难,方可拔此剑。拔剑后,我三人便可离开此地,无极门便不再有我三人庇护。你可知?”
“我知!”
“那你还要拔剑?”
“是!”
“此人能与本门生死存亡相提并论?“
“不能!“
“不能,你要拔剑!?“
“是!”乔无极忽然直立起身子,如一把名剑出鞘,锋芒万丈。“六年前,我意欲请三位老祖出山,救天羽。三位老祖,持祖训,剑不拔出,不肯出山!乃我一生最悔之事!”
乔无极手上的青筋凸起,真气连成小球在肌肤下滚动,额头上竟然冒出了冷汗,他不愿这样,但是他又不能放弃这最后的机会。
“今日,我便依祖训,拔出此剑,请三位老祖出山救我孙儿!”
“噹!”石碎,剑碎。
暮色如墨,黑暗笼罩大地。
“乔无极!你。。。。。。。”三人的瞳孔收缩,怒不可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