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王义顺交完镖,回到家中休息,刚刚吃完饭、洗完澡,却又有镖局子里年轻的镖头前来探望,互相揶揄了几句,这孩子竟然张口想让老镖师再保一趟。
情非得已,老镖师这才张口言道,也有事情相对镖头说。
“师傅,您有何事?至于这样为难,您开口讲便是了,不需要再和我这小年轻卖关子。”
“既然如此,我便说了!”老镖师说道,“我已是望六之人,行将进入花甲之年,这辈子够本了。原本,这一趟赴奉天的镖,我都不想应,奈何这趟镖是老主顾,不照顾不合适。我本想明天亲自到局子里,再去拜访镖主,跟您商讨一下告老之事。”
“师傅……”年轻的镖主有些龃龉,他思考了片刻,权衡了片刻,终于还是开口说道,“这样好不好,保完这趟镖,我广发英雄帖,向南七北六十三省七十多家有名望的镖局发消息,让他们派人参加您老的金盆洗手大会!”
“诶……”老镖师王义顺笑了,“小子,你的小心,老头儿我记着呢,可是,这事儿不是这么办的!”
“师傅,怎么?”镖主李飞云问道。
“这么说吧,这一来,往和田保镖,如果真能成行,本是一路新的买卖,这样的新买卖,一趟就能闯出名堂来,闯出名堂来,当然要以年轻人为主导,自古英雄出少年的道理,不仅是一种历练,更是给他们出名的机会,给他们平台,再有能耐的年轻人,没有平台,也火不了;镖局子把平台给了他们,他们闯出了名堂,自会加倍的反馈给镖局子,这是一个双赢的过程。像我这样的老人,即便名头再大,不过也是半截身子埋在土里,再多的赞许,在我们这个岁数的人看来,不过也是虚名,镖主一定要想明白这一层。”
老镖师王义顺的话说的既实在又恳切,让年轻的少镖头无力反驳。
“那,您看,我带人去?”李飞云问。
“自是不可,年轻的镖师里、趟子手里,有不少有能耐的人。诚然,镖局子里年轻的这一代人中,你的能耐是最俊的,可是,你是主心骨、是掌柜的、是东家,你离开一日,镖局便一日没有主心骨,你离开十日,镖局便十日没有主心骨,你若在这一路新开的镖上败了,镖局的主心骨便也折了。”王义顺苦口婆心的说道,“凡事要往两个方面想,再大的镖,让人抢了,我们要不回来,都赔得起,不过是丢一次脸;但如果,镖头败了,人心就散了。”
“师傅,您的话我相当认同,只是,这年轻的一代中,却不知有谁堪此大任?”李飞云问。
“按能耐、阅历、经验来讲,最适合的当然是你,但你既然要在局子里坐镇,那么,就要除你之外再挑。我们以35岁为界限,一共有仨人适合。”老镖师掰着手指头,一一盘点道,“已经归隐的方季老镖师,他的徒弟孙菲,这几年历练的不错,一杆花枪抖得漂亮,可堪此大任;惯使长刀的李正程,刀花不但耍的好,还能打飞蝗石,也没问题;再有就是老家在直隶的赵新凌,他银盔银甲银枪白龙马,本是赵云赵子龙的旁支后裔,这个名号自也是不小。”
“可是,孙菲这两年一直有个心疼的病,李正程刀花虽然耍的好,为人却过于急躁,赵新凌虽然是个不错的人选,可是,可是他现在正在陕北啊……”李飞云说道。
“嗯……”王义顺听了李飞云的话,不禁点了点头,“如此说来,镖头也有个不错的人选,要和我商量?”
“嘿……自是不假!”李飞云笑了,他点点头,“我多多少少已经听到您老想要金盆洗手的消息了,这次前来,一来是要和您确定一下这个消息,二来也是想听听,您对镖局子里这些年轻人的态度。可是,您提的这些青年才俊里,唯独没有与您交好的陈二陈冬明啊!您觉得他怎么样?”
“这个……”老镖师听了李飞云的话,不禁打了个哑谜,他摊开双手,无奈的笑了笑,“陈二这小子,能耐自是没得说,只是,他这些年多在我的庇护下走镖,尚无自己挑头保镖的经验,万一……”
“师傅,我看您是怕他人说您临老临老还要拉帮结派,在镖局里培植自己的势力吧!”李飞云问道。
“自是不假!”王义顺见李飞云已经道破自己的心事,没必要再隐瞒,耿直的点了点头。
“实话实说,我观察陈二已经许久了,知道他这身能耐,他的脾气和他的人品,他缺的就是个契机,有了契机,这小子早晚能闯出名堂来!”李飞云断言。
“这话却也不假,陈二的铁砂掌已经有了七成造诣,单刀练的也不错,只是,他少有江湖经验,头次挑头保镖,就担当这样的重任,我怕他自己也嘀咕!”王义顺说道。
“您也说了英雄出少年,干什么不历练一下他呢!我看,您用单刀,他也用单刀,您拳脚武术惊奇,他的铁砂掌也不错,如果您确定了去意已决,将来就由他来接您的班,我看倒也是可以的!”李飞云说道,“只是不知您老对我这个想法,有什么意见。”
老镖师陷入了沉思,他左思右想,权衡再三,终才问道:“单子上要求了启镖的日子了么?”
“没有,但那边托人来信,计划本月十二日启程。”
“既然如此,他十二日启程,我十四日金盆洗手,按这个顺序来。”王义顺说道,“他临行之前,我再详细给他说说沿途要注意的事情,他一走,我便金盆洗手。”
“您洗手之事倒不必着急啊,我给您安排安排,这个仪式和排场一定要大,表彰您这些年给镖局子卖的力气啊!”李飞云听到这里,摇了摇头,他深知自从父亲开起镖行以来,讲贡献,王义顺的贡献最大,讲名号,父亲去世后,王义顺的名号撑着顺发镖局,所以断然不能轻易的办这场金盆洗手会。
“嗨,孩子,咱爷俩儿还客气个什么劲儿啊!我是仰慕你父亲的能耐,才来奉天找他,才留在镖局子里辅佐他,他离世后,才继续的帮衬你。我王义顺这一辈子,不图虚名,图的就是有知心人,能说知心话,能共图知心事。这些年,我虽然劳累了些,但干事情心顺。老了老了,就想安安逸逸的养老,不想再扰动江湖。”老镖师说道,“咱就找个饭庄子,摆几桌酒席,请些交好的兄弟镖局,请一些照顾咱生意的老主顾,就好了!”
“这么说来,师傅洗手之后,不打算留在奉天了?”李飞云从王义顺的话中,听出了些许端倪,不待回复,竟然张口问道,“难不成,您不仅打算金盆洗手,更打算告老还乡?”
“嗯嗯嗯!”王义顺点点头,“实不相瞒,老夫我这一辈子,内人去的早,没有子嗣,独独有一女,此女嫁在直隶天津的西郊,前两年给我添了个小外孙,这几年光景好,已经给我盖好了养老的房子,我准备洗手之后,就回乡享天年啦!”
“哎哟……”李飞云听了这个消息,倒有些出乎意料,他沉默了半许,才说道,“您老洗手之事,权且可以定下,这还乡之事,能否再考虑考虑。您在奉天有产业,镖局子里的大事小情,又还仰仗着您,说归齐,您老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长,您老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饭还多,我还希望您老多一些参谋,多给我出一出主意呢!”
“嗯,孩子,你敬老爱老这个劲头,我是十分赞许的。只是,光景不同了,如今需要的是你这样的年轻人,在这个光景下开创新的局面,像我这样的老人,虽然空有些经验,但已经跟不上这发展啦!”王义顺说道,“孩子,我说话,直来直去,你别不爱听,我自忖我的能耐,在镖局子里排不上第一,也能排的上前三。”
“这自是不假,您在镖局子里就是排第一,您说第二,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李飞云断言。
“是啊,话是如此。可我刀花耍的再漂亮,来个洋鬼子端着洋枪,在一丈开外开枪,我又能奈之何呢?”王义顺反问,他站起身,在屋里踱起步子,走到李飞云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孩子,时代不同了,接下来,镖局子这碗饭不好吃了,你要想还有发展,需要的是这儿,而不再是像过去几百年上千年一样,刷胳膊根玩命喋血啦!”
这话让李飞云陷入了沉思。
“孩子,姑且就这么定了吧!我十四日金盆洗手。如果你真的下定决心,让陈二保这趟镖,那我在他临行之前,再跟他交待交待,但要说的话,不过也就是老生常谈。”王义顺说道,“未来还是在你们这年轻人手中,将来脑子活一些,别固守着旧脑筋,自然还有大鸿途!”
事情姑且这么定下了。十二日,陈二启程。十四日的金盆洗手大会,也就在眼前。
但老镖师做梦也没想到,这一场金盆洗手大会,还会闹这么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