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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大厅不是乘凉的地方

正午的阳光炙烤着城市。

林立的高楼大厦静默着,在滚滚热浪里反射着耀眼的光芒。街道两旁的树叶纹丝不动,街面除了偶尔缓缓滑过的公交车,少有车辆。路上空荡荡的,早晨的车水马龙,都似乎避暑去了,藏得不见影儿。

银行的大厅里,悬在墙上的大屏幕电视正在播报午间新闻。

老人又出现了,在玻璃门外佝偻着,怯怯地向大厅内探望。

大厅里,不多的顾客倦怠地坐在长椅上等着叫号。大厅左侧摆放了一个办公桌,坐在桌子里侧的保安眯着眼瞅着电视,不时打几个哈欠,显得没精打采。

老人把一个编织口袋轻轻地放在门外拐角里,然后摘下草帽,把草帽搁在编织袋上,用脏兮兮的手背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又扯扯被汗水浸透、早已紧紧地贴在身上的衣衫,轻轻地把玻璃门推开一道缝儿,蹑手蹑足地挤了进去。

大厅里的电视正对着大门方向。厅中竖排着几行绿色的长椅,老人张皇着想靠近椅子,终于还是没敢,就在大门与长椅之间的墙边,靠墙站着。电视上正在播着舟曲新闻,画面上,一群解放军官兵正在一座坍塌的楼房里救人。

你怎么又来了!

保安一边揉着眼睛,一边从大厅那边踱了过来,话语不重,却透着不耐烦。

老人局促地望着他,讨好的傻笑着,又抹了把眼睛,嘴唇张了张,想说点什么,却又没有说出来。

天天来!跟你说多少次了,这里不是乘凉的地方,快走吧!保安提高了嗓门。

老人的头低垂下来,手不安地扯了扯衣角,原本黝黑的脸显得更黑了,他嘴角蠕动着:我不是乘凉——真的,我来看看电视,我儿子是当兵的,前几天,我侄子跟我说他们部队就去这块地方了……我就想,兴许能在电视上看到——我两年都没看到他了。

保安很气恼:天天都是这么说,换了你,信吗?你忽悠我也不会换个调调,这是银行!不是你们家,这空调都是要钱的,是为顾客服务的,不是让你乘凉的。

见老人不做声,保安偏着头,乜了老人一眼,又补了一句:你儿子还上电视?哄鬼哟!

老人两鬓苍苍,眼角的皱纹如刀刻一般,填满了岁月的沧桑,布满黑垢的手指不知所措地搓揉着,他顾不得保安一脸嫌弃的表情,又抬头去看电视。屏幕上的情形既令人惊恐而令人万分紧张:一座六层楼中间被竖着劈开,摇摇欲坠。头顶是断裂的钢筋,悬空的水泥残板随时可能砸下来,脚下是沼泽似的泥石流。解放军战士们正紧张的在这随时都可能倒塌的楼房下奋力挖着、刨着,他们在挖一个下半身完全被泥石掩埋着的老人,老人奄奄一息,在记者晃动的镜头下,可以看见两个战士手指上鲜血直流……

老人睁大了眼睛,嘴巴呼哧呼哧直喘气。大厅里其他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空气在凝聚。

一分钟,两分钟……每一分钟都漫长无比。

听着老人粗重的喘息,保安回过神来:走吧,走吧!不要在这里影响工作,影响大家看新闻,你看电视上人家正在受苦受难,你还有心思在这乘凉吹空调?

保安不愿用整只手去触碰老人,老人的身上看起来很脏,他只用手指尖推搡着,推着老人往大门走去,老人不舍地一步一回头,似乎生怕错过了每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快到大门口,老人把乞求的眼光投向那些坐着的顾客,希望有人能替他说说话,让他留下来。

坐在长椅上的那些陌生人,衣装整齐,淡漠地看了看保安与老人,谁也没有说话。老人终于被保安推出了门外,走进阳光里的老人,身影很小。

电视里响起热烈的掌声,几个战士终于把被困的老人救了出来。大厅里,那些人也激动地站起来,情不自禁地鼓掌。

荧光灯在满身是泥的战士们身上闪烁,镜头在奔跑中晃动。记者无比激动的问一个额头被划伤的年轻战士:小英雄,谢谢你,谢谢你们!全国人民都在看着你们,你们真的是最可爱最可敬的人,我想代表电视机前的观众向你提个问题,你们这样冒着生命危险营救老人的动力是什么?是不是想着军人的职责?战士稚气的脸红了,手摸着滴着泥水、汗水的脑袋,嘿嘿笑着:说真的,我可没想那么多,也没有时间去想,只是看到这个老人,我脑子里闪过我父亲的影子,所以当时就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救出他……一定!

大厅里,又是一片热烈的掌声。

突然,门外一阵喧杂,对面店铺里有几个人叫喊着往这边跑来。原来,一直顶着烈日趴在玻璃门上看电视的老人晕倒在门边。

保安拉开门,跟在保安身后的人们发现,老人眼角含着泪,脸上却浮现着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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